要是搁在以前,陈桃花听见这话,怕是当场就得手足无措,眼泪汪汪。
可此刻,她静静听着,心底竟无半分波澜,反而有一股说不清的硬气在慢慢升腾。
她想起了昨夜张耀祖带人上门闹事,张耀那堵墙一般挡在门前的宽厚背影;想起了今早他一声不吭砸掉旧灶,满头大汗砌起新灶时,脊背上被汗水浸透的衣衫。
这个男人,正在用他最质朴,甚至有些笨拙的方式,一点点撑起这个曾经摇摇欲坠的家。
想到这里,陈桃花挺直了腰杆,嘴边甚至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而她,是他的婆娘。
“婶子说笑了。”陈桃花回得不卑不亢,声音清亮,没一点儿哆嗦,“这钱的来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家张耀在山里下了多少功夫,遭了多少罪,只有我们自家人晓得。”
她稍作停顿,迎着李婶子那探究的视线,从容得很:“他拿那些山货去镇上,也没换几个现钱,都换成粮票油票了。这不,刚把油票给用了,给孩子们肚里添点油水。要不然光吃那些野菜糊糊,身子骨哪能长得结实?”
粮票?油票?
李婶子一时语塞。
这说法,滴水不漏,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拿山货去黑市换票证,再用票证去供销社买东西,村里不少人都这么干过,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么一来,张耀家突然冒出这么多东西,也就说得通了。
可她心里那股子邪火就是压不下去,堵得慌。
凭什么?凭什么他张耀一个烂赌鬼能翻身?他配吗!
“就算换了票,那也得老鼻子多的山货吧?他一个人……”
“婶子要是不信,可以自个儿上山去试试。”陈桃花截住了她的话头,语气依旧平平淡淡,“看看一天一夜不合眼,能不能从狼嘴里抠出食来。”
这话,像个大磨盘,直接把李婶子后头憋着的话全给碾碎了,堵得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陈桃花说完,不再理她,转身走到灶台边,拿起一个粗瓷碗,从锅里满满当当捞了一碗金黄酥脆的油渣。
那油渣还“滋滋”地冒着热气,香气更是霸道,一个劲儿往人鼻孔里钻,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打滚。
她端着碗,款款走到李婶子面前,稳稳当当递了过去。
“婶子要是没旁的事,就端着这个家去吧。孩子小,嘴馋,家里也没啥好东西招待您。”
李婶子彻底懵了。
她瞅着眼前那碗香得烫嘴的油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火辣辣的,比灶膛里的火炭还旺。
她本是憋着坏,存心来看笑话,戳脊梁骨的,哪成想人家非但没慌没乱,还反手塞给她一碗油渣,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还是当面扇她耳刮子?
这叫什么事儿!窝火!太窝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