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47次模拟,”局长说,“前46次,你都在‘现实觉醒’的临界点选择了留下。有次你甚至建立了自己的警局,把数据体训练成真正的警察。”他指向某个窗口,徐麟看见虚拟世界的李明正在给一群像素化的孩子讲交通安全课,“他们都是你的执念凝结成的实体,包括……”
他没说完,因为徐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全息地图上。那些正在崩塌的建筑像素突然逆流,聚合成二十年前的交警大队——年轻的老队长正在给新人分发警帽,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织出金色的格子。而在画面边缘,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隔着玻璃注视着这一切,他的工牌上写着“陈博士”,左胸别着的,正是那枚齿轮徽章。
“你骗了我。”徐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不只是现实与虚拟的区别。镜像徐麟说的没错——我们都是数据,而‘原始现实’不过是更上层的模拟。”他松开手,看着局长的手腕在他触碰过的地方泛起数据流,“否则你不会害怕我触碰到你,也不会在‘现实监控’里,让我妻子穿十年前的旧毛衣。”
局长的瞳孔收缩。虚拟妻子的毛衣确实是2015年的款式,而现实中的她,在三个月前参加募捐活动时已经捐掉了这件衣服。这个漏洞像裂缝般迅速扩大,他看见徐麟的警服正在吸收实验室的红光,布料纤维间流动着细密的代码。
“你到底是谁?”徐麟逼近一步,对方的身影开始模糊,“是更高维度的观测者,还是和我一样被困在循环里的意识体?”他突然想起镜像徐麟说过的话,“齿轮从未停止转动——因为根本没有‘原始现实’,我们都在无限嵌套的模拟里,用正义当诱饵互相捕猎。”
对讲机里的哭声消失了。虚拟女儿抬头看他,嘴角扬起一个不属于五岁孩童的微笑。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却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徐麟手背上——是真实的眼泪,咸涩中带着奶香味。
“爸爸,”她的声音不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带着现实里婴儿鼻塞的软糯,“妈妈说,你该回家吃饭了。”
徐麟猛地转身。实验室的金属门不知何时变成了木质防盗门,门把手上挂着的钥匙串轻轻晃动,发出熟悉的叮当声。他听见妻子在厨房里切菜的声音,听见窗外的车流声,听见远处交警队的哨声——那是他第一天报到时,老队长吹的“欢迎新丁”的调皮哨音。
当他伸手触碰门把手时,局长的身影已经消散成数据流。全息地图上的城市不再崩塌,而是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逐渐变得清澈透明。他看见每个窗口里的“自己”都在同时转身,每个徐麟的眼中都映着同一个门牌号:平安街199号,那是他在虚拟世界的家,也是现实中母亲生前的住址。
门把手上的铜钥匙突然发烫。徐麟摸向口袋,触到的不是局长的双按钮,而是女儿折的纸青蛙。展开后,里面是母亲的字迹:“小麟,镜子会碎,但照镜子的人永远真实。”
暴雨声重新响起,却不再是数据的白噪音。徐麟推开门,看见妻子系着围裙站在餐桌前,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妻子。她眼角有了细纹,鬓角添了白发,却笑着举起汤勺:“再不回来,汤都要凉了。”
身后的实验室消失了。餐桌上摆着三副碗筷,女儿的位置上放着个泰迪熊,胸前别着枚齿轮徽章。徐麟坐下时,发现自己的警服变成了家常毛衣,袖口还沾着女儿的饼干渣。窗外的交通灯闪烁着正常的红绿黄三色,偶尔有车辆鸣笛经过,惊飞了槐树上的乌鸦。
“今天局里很忙?”妻子给他盛汤,勺子碰到碗沿的声音格外真实,“李明说你又破了大案,晚上要过来喝酒。”
徐麟握住她的手,触感柔软而温暖。远处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他突然笑了——不是因为任务完成,而是因为终于明白:无论身处哪一层模拟,当清晨的阳光能照暖咖啡杯,当女儿的笑声能震动耳膜,当战友的拍肩带着真实的力度,这就是值得守护的世界。
铜钥匙在口袋里轻轻发烫。他知道,下一次轮回的哨声已经在某个路口响起,但此刻,他要先喝完这碗热汤,听完女儿讲幼儿园的故事,在妻子抱怨“又不换拖鞋”的唠叨里,握住这触手可及的真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