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女塾的琅琅书声,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在京城西郊的清冷空气中流淌。然而,这象征着希望的声音,并未能驱散所有角落的阴霾与阻力。
李梦瑶端坐在临时辟出的督学公廨内,案头堆积着厚厚的账册与名册。
她褪去了宫装的华美,一身简素的靛蓝,眉宇间却凝着前所未有的沉肃。短短数日,她已尝到了苏落口中“琐碎繁杂”的真正滋味。
“娘娘,”千霜面带难色地禀报,“城东几家大木料行的掌柜…还是不肯按议定的价格出货。他们说…说女塾用料不急,要优先供给京兆府重修衙署和城南几位大人家的私宅…”
“优先?”李梦瑶指尖捏着的朱笔一顿,一滴墨汁洇在名册上。
她抬眼,眸中已非深宫里的温软,而是被现实磨砺出的冷光,“京兆府衙署年年修!本宫要的是给寒门女童遮风挡雨的学堂!告诉他们,慈安女塾的每一根梁木,都刻着皇上的旨意和苏圣女的名号!再敢推诿搪塞,本宫亲自拿着户部拨款的条陈和皇上的手谕,去问问他们的东家,是觉得皇上的旨意轻了,还是觉得苏圣女的颜面不值钱?!”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冽。千霜心中一凛,连忙躬身:“是!奴婢这就去办!”她从未见过这位娘娘如此强硬的一面。
另一名负责延请女师的老嬷嬷也苦着脸:“娘娘,礼部荐来的几位老儒生…唉,一听是教女童,还是贫家女子,就推说年事已高,不堪驱使…还有几位稍有名望的女先生,也嫌乡塾清苦,束修微薄…”
“清苦?束修微薄?”李梦瑶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外面院子里那些穿着粗布衣衫、却因能识字而眼睛发亮的女童,“她们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补丁衣裳!她们要学的,不是吟风弄月,是能安身立命的文字、算数!是将来能看懂契书,不被奸商所欺;能算清账目,不被家人所轻!这样的蒙学,怎就辱没了那些清高的先生?”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意,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去!贴出榜文,不拘出身!凡通文墨、明事理、有耐心之女子,无论是否曾为闺塾师、账房先生、甚至通晓农桑商贾的妇人,只要愿为这些女童启蒙,经考校合格,皆可录用!束修…本宫自会想办法!便是典卖些妆奁,也要凑足!”
老嬷嬷看着李梦瑶清瘦却挺直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动容,躬身应诺退下。
李梦瑶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跟着年轻女师笨拙念着“天地玄黄”的女童们,胸中那股被轻视、被刁难的憋闷,渐渐被一种更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
这盏烛火,比她想象中更难点燃,但也因此,更要让它燃得明亮!
她终于明白了苏落对庆国的子民那种如此的厚爱与责任了。那不是一腔孤勇,而是背负着无数微末希望后,不得不披荆斩棘的决绝!
而夏国皇宫中,皇帝的御书房内,薛星烨的眼眸深处,阴鸷如墨云翻涌,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风暴。他紧紧地盯着前方,心中默念着“庆国”和“苏落”这两个名字,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恨在他心头燃烧。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绝不会轻易认输,更不会让苏落和沈诗雅得逞。
突然,薛星烨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拍,不仅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也让他眼中的狠厉之色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