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又露出些许“为难”,“不过,漠北环境艰苦,运输损耗确实巨大。这样,为了表示我们商会合作的诚意,我们愿意在总价基础上,再让利半成,就当是支持漠北的人民了。”
这招叫以退为进,正常两家谈判,对方不压价已经反常,他再主动让利,如果对方顺杆爬,那可能没有问题;如果对方拒绝或者反应异常……
石坚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就在钱平平以为对方要接受这“意外之喜”时,石坚却缓缓摇了摇头:
“钱会长好意心领。然,雄主有训,交易贵在公平,不可挟恩图报,亦不可让对方吃亏。贵方法宝之效,远非寻常法器可比,价值理应更高。让利之事,不必再提。就按我方原议价格即可。”
钱平平:“……” 他感觉自己遇到了职业生涯中最诡异的谈判对手,不仅不压价,连主动让利都不要?还反过来强调他们的东西值钱?
这已经不是“爽快”能形容的了,这简直是……刻意示好,或者说,有意让利!
钱平平心中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了。
结合李天德之前关于那个神秘年轻净煞使的诡异发现,以及对方这种完全不似采购方的“冤大头”行为,一股强烈的警惕涌上心头。
“咳,”
钱平平轻咳一声,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探究,“石坚大人和巡查司如此深明大义,实在令钱某汗颜。那……就按大人说的办。”他爽快地接受了报价,随即话锋再转,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既然我们双方合作意向如此一致,那后续的交付和安装,就需要详细规划了。不知巡查司能否提供一份漠北各部驻地的详细舆图?尤其是那些环境最为恶劣、急需这些设备的部落位置和大致情况。这样,我们商会才好规划运输路线,派遣技术人手,确保设备能最快、最精准地送达并发挥效用。”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涉及军事机密的区域,我们自会避开。”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但也带着明显的试探——索要漠北的详细布防图和生存状况情报!
石坚似乎并未觉得不妥,他点了点头:“钱会长考虑周全。舆图自然可以共享。漠北各部驻守之地,皆在苦寒险恶之处。”他示意旁边另一名黑袍人取出一卷更加古旧、边缘磨损的皮质地图,在石桌上缓缓展开。
地图线条粗犷,标注着大量代表部落驻地的符号,以及大片用暗红色标记的、代表“天煞之地”或“极度贫瘠”的区域。石坚指着地图,声音平缓地介绍起来,毫无隐瞒:
“漠北之地,七成以上非荒漠即戈壁,水源奇缺,土地含毒或蕴含煞气。如黑石谷这般,已属中等偏上。更艰难者,如西北的‘飞沙堡’,坐落于流沙带边缘,常年风蚀如刀,水源需深入地下百丈汲取,苦涩难饮;东北的‘寒鸦哨’,毗邻‘寂灭冰原’,寒气蚀骨,土地终年冻硬,寸草难生;还有南边的‘赤焰岗’,地下熔岩暗流涌动,地表酷热干燥,空气中常年弥漫硫磺毒雾……”
他一一指出几个环境最恶劣的部落位置和面临的主要困境,语气平淡,却勾勒出一幅幅残酷的生存图景。没有夸大,也没有掩饰,完全是客观陈述。他甚至指出了几个靠近天煞之地、需要特别小心、设备安装需有净煞使陪同的区域。
“各部青壮,除却必要的狩猎采矿,多数时间需轮番值守,监控天煞异动,防范流窜妖兽。妇孺老弱则竭力维持着微薄的生计,依赖常平仓的微薄接济,然杯水车薪。”石坚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平静,“漠北之民,所求无他,唯‘活着’二字而已。”
钱平平、李天德等人听着,看着地图上那些标记,心情也变得沉重。之前听黑石谷长老描述,感触虽有,却不如此刻直观。整个漠北,就像一个巨大的、遍布疮痍的战场,而生活在这里的人,在与天争命,在绝境中守护着摇摇欲坠的家园。
钱平平收起了商人惯有的精明笑容,神色郑重了许多:“石坚大人放心,浪浪山商会既接下此单,必当竭尽全力,将设备安全送达各部,并确保其正常运转。改善民生,亦是吾辈所愿。”
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对方的坦诚和漠北真实的苦难,让他暂时压下了过度的戒备。至少,在帮助这些挣扎求生的部落这件事上,双方的目标是一致的。
“如此甚好。”石坚点了点头,似乎对钱平平的态度表示认可,双方开始就契约的细节条款进行最后的磋商和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