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夏收时节，青山大队的麦田里翻滚着金黄色的浪涛。

顾十七站在田埂上，手指轻轻捻开一穗麦子，饱满的麦粒几乎要撑破外皮。他心跳加速——按照他的测算，今年亩产至少能达到七百斤，是公社时期的三倍还多。

\"顾技术员！\"大队会计老王气喘吁吁地跑来，\"测产结果出来了，平均亩产七百二十斤！\"

周围的社员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个老农甚至激动得跪在田里，抓起泥土亲吻。顾十七却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样的增产幅度太显眼了，简直是在向守旧派示威。

\"重新测算。\"顾十七沉声道，\"就按五百斤上报。\"

\"啥？\"老王瞪大眼睛，\"这可都是实打实的...\"

\"王叔，\"顾十七一把拉住老农粗糙的手，\"想长远吃饱饭，就听我的。\"

当晚，顾十七和郑敏躲在粮仓后面的小屋里，就着煤油灯修改账本。

\"产量砍掉30%，化肥用量增加20%。\"郑敏的钢笔在纸上飞快计算，\"这样看起来像是靠增加投入获得的正常增长。\"

顾十七盯着她笔下跳动的数字，突然按住她的手：\"等等，杂交稻的数据不能改。\"

\"为什么？\"

\"这是要给北京看的。\"顾十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邓老托人捎来的。\"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种子情况如何？\"

郑敏倒吸一口凉气：\"他在要成果...\"

\"但不能是全部成果。\"顾十七取出一小袋精选的稻种，\"这是亩产八百斤的'新华2号'，但我们只报六百斤。\"

窗外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吹灭油灯。月光下，顾十七看到郑敏的眼睛亮得惊人，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循序渐进。\"她突然轻声说。

\"什么？\"

\"如果有人问为什么不能更快，就说——\"

\"'科学改革要循序渐进'。\"顾十七接上她的话，两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

三天后，林副省长突然带队来到青山大队。

顾十七站在欢迎队伍最前排，看着那个梳着一丝不苟背头的男人走下吉普车。林副省长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停在晒谷场上堆积如山的麦垛上。

\"产量不错嘛。\"他抓起一把麦粒，任由金黄的谷粒从指缝间流下，\"听说比去年增长...多少来着？\"

\"报告首长，增长48%。\"顾十七大声回答。

\"哦？\"林副省长转向马专员，\"我记得上次报告说，他们的新技术能增产三倍？\"

马专员立刻接话：\"是啊，这数据对不上啊...\"

\"新技术还在试验阶段。\"郑敏不知何时出现在顾十七身边，\"大田推广受限于化肥供应和社员操作水平，目前只实现了理论增产的60%。\"

她递上一份盖着农科院公章的报告，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技术参数。林副省长扫了几眼就皱起眉头——这些专业术语显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科学工作要实事求是。\"郑敏推了推眼镜，\"欲速则不达。\"

夜深人静时，顾十七和李有田蹲在粮仓深处，面前是两堆截然不同的账本。

\"明账上的粮食，交完公粮还剩这些。\"老李指着左边的本子，\"暗账上的...\"他翻开右边那本，\"够全大队吃两年还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