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西天染透,也给广袤的戈壁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余晖。风,是这里永恒的主角,此刻虽不如白日那般狂躁,却也带着塞外特有的粗粝,卷着细沙,呜呜咽咽地掠过地平线。
远远望去,地平线上那座孤零零的镇子——风凌渡,像一枚被遗弃在黄沙中的老旧印章,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却又因一道独特的景致而显得格外醒目。
镇子入口处,一根高高的木杆矗立着,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风吹日晒,木杆表面早已斑驳,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裂纹,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脸上的皱纹。而那面挂在木杆顶端的幌子,更是这戈壁中一抹难得的灵动。
那是一面不算崭新的布幌,底色是洗得发白的土黄色,边缘处有些许磨损,甚至能看到几处被风撕扯出的小口子。然而,就是这样一面看似普通的幌子,此刻正迎着风,毫无保留地舒展着身躯。布料在风中剧烈地翻腾、舞动,发出“猎猎”的声响,像是在用力呐喊,向每一个途经此地的旅人宣告着什么。它时而被风猛地拽向一侧,几乎与木杆平行,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飞向远方;时而又在风势稍减时,打着旋儿缓缓回落,却又在另一阵风到来时,再次昂扬起舞。那有节奏的摆动,在空旷的戈壁背景下,竟透出一种苍凉而又顽强的生命力。幌子上用褪色的墨汁写着的字迹,在暮色和风沙的遮掩下已不甚清晰,但依稀能辨认出“马家老店”四个大字,如同这面幌子的灵魂,即便历经风霜,也依旧坚守在高杆之上,指引着疲惫的行人。
欧阳逸飞的马车,就在这样的暮色与风声中,缓缓驶向风凌渡。
马车是颇为坚实的乌木所制,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与风声、幌子的“猎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独特的塞外乐章。
马车在距离那高杆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被店铺门口的店小二瞧了个真切。
那店小二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浆洗得还算干净的粗布短打,头戴一顶旧毡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张脸,却遮不住他眼中的机灵劲儿。他原本正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风沙,时不时用手拍打着身上落下的尘土。当看到欧阳逸飞一行的马车出现时,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就像看到了希望的光。
“来客人咯!”店小二心里一喜,立刻直起身子,快步从店里迎了出来,甚至因为走得急,脚下还踉跄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了身形,脸上堆起了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他小跑着来到马车前,还没等马车完全停稳,就仰着脖子,对着车上的人高声招呼起来,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细,却又带着一股子热情劲儿:“客官!客官可是要住宿?”
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马车的形制和驾车汉子的气度,心里已然有了盘算,这几位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行商走卒,若是能留住,可是笔不错的生意。于是,他更加殷勤地往前凑了凑,几乎是贴着马车轮子,继续说道:“住店的话,可一定得看看我们家!马家老店!这风凌渡,就数我们家最实在,最干净!”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不远处那面还在风中狂舞的幌子,仿佛那就是品质的保证:“您瞧这幌子,在这风口上立了多少年了,那可是金字招牌!店里的床铺都是新换的棉絮,被褥干净得能闻到太阳味儿!再说这茶水,我们家掌柜的说了,只要是住店的客人,茶水管够,免费!免费的!您走了一天的路,口干舌燥的,到我们这儿,先喝上一壶热茶,那叫一个舒坦!”
他语速极快,像是连珠炮一样,把店里的好处一股脑地倒了出来,生怕慢了一步,这几位客人就被别家给“抢”了去。说到激动处,唾沫星子都差点溅到车辕上。
车厢内,欧阳逸飞原本正微微闭目养神,听着车外的风声和店小二那略显聒噪却又透着实在的招呼,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穿透力:“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便掀开了车帘一角,率先从马车前面的驾驶位旁下来。欧阳逸飞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即便在这风沙弥漫的塞外,衣摆也几乎不见尘土,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却又在眼神流转时,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他落地时脚步轻稳,显然有一定的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