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郭翼也难以入眠,邹四洋的遭遇再次提醒她在现在所处的年代里人命的底价未必就比那牲畜贵重多少,这一夜她噩梦不断,梦里都是那孩子满是鲜血的侧脸。
第二天一大早,九港风雨又起,但郭翼没辙,只能撑起雨伞赶往方警长那里,好在她醒得早,终究赶在大雨瓢泼以前到达方家。
她迫切需要知道方警长昨天安排去的人手有没有将事情办妥,而且邹四洋的事他也得让方警长知晓。
郭翼没想到的是刘潜之今天竟比她来的还要早。
“郭小姐早啊,怎么看上去如此疲惫,出什么事了吗?”刘潜之看着郭翼有些憔悴,也就关心起来。
“昨夜邹四洋来药铺里了。”郭翼看着庭院外突然落下的大雨。
“哦?莫不是那邹四洋拒绝跟我们合作?”刘潜之见郭翼提起此人昨夜来访的事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以为是邹四洋最终还是担心祸及家人,不愿意配合他们对付九龙会。
“不是,他昨夜是来求医的。”郭翼提起昨夜的情形,心中又有些酸楚。
“九龙会那帮人如今还在找他麻烦吗?这些人当真过火了。”刘潜之也有些生气,邹四洋本来就是九龙会推出来背黑锅的人,如今那帮混蛋还一而再再而三找人麻烦,没天理了。
“不,他儿子昨天受了伤,送来药铺时已经亡故了。”郭翼将昨天邹四洋的遭遇一应告知刘潜之,说着说着眼里也有些湿润。
刘潜之不知如何回答,也无法宽慰郭翼,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他想起当初成为警察的理想,除暴安良四个字如今到底哪一样是自己做到了的。
他不清楚,这些日子以来刘潜之的内心也发生了变化,他明白一味追求至善在如今的九港很难成事,在对付阴险狡诈之辈时,只有狠厉的手段能让他们恐惧,进而收敛。
至于那些心狠手辣的恶徒,只有比他们更加凶狠,才能使之伏法。
说到底,当下是个只能以暴制暴的世道。
郭翼进来时没留意到方湛宏其实也已经醒了,只是那时候他还在楼道上,正准备下来,听见郭翼说起邹四洋的事,也便驻足静听。
“这些人真该死!”郭翼从来没见过方湛宏露出这种神情,他向来在郭翼面前都是个谦谦君子之态,就算没有往日那般矫揉造作,他的本性也不善与人交恶。
“这件事警局不能不管,如果连帮会当街杀人都能放任,那九港的警察还有什么用?”方湛宏攥紧拳头,气得咬牙切齿。
可九港警察无所作为的事,平头百姓郭翼说得,因有所作为被排挤出警局,现在还在停职待办的刘潜之说得,他这个警局直接负责人的儿子却没立场去说。
说一千道一万,再怎么以大局和无奈去开脱,这些血案和血仇总归要有一些责任得由他父亲承担,自己享用着警局的失位换来的优渥家境。
故而用郭翼的话来说,他与父亲同罪。
方湛宏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深切地觉得自己私德有亏,家中这一应富贵的象征,连同自己也变得卑鄙丑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