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雪粒子扑簌簌砸在桑塔纳的车窗上，秦风握着方向盘，指尖摩挲着林妙雪缝在挡把套上的“平安”二字。副驾座位上摊着冷链物流中心的验收报告，油墨味混着车内老挂饰的檀香味。手机在储物格里震动，秘书孙毅的号码跳出来：“秦镇长，王书记请您三点到县委座谈。”

县委大院门岗的武警扫了眼车牌“玉c-0173”，抬手放行。秦风停稳车时，瞥见后视镜里马卫国的黑色捷达碾过冰碴，貂绒坐垫上堆着温泉开发图纸。

孙毅在廊檐下搓着手迎上来：“王书记在听戏，您稍候。”他引着秦风穿过走廊，老式木地板在脚下呻吟。第三会议室的门虚掩着，秦风数着地砖裂纹——第四十七条裂缝在第三块水磨石中央分叉，像道陈旧的箭镞伤。

“今年雪比四年前还大。”孙毅突然开口，“您那辆桑塔纳该换防滑胎了。”他推开门缝，杨子荣“穿林海”的唱词泄出来，秦风嗅到龙井的栗香混着兰花的腐味。

王占峰办公室的门在十四点三十分准时打开。《智取威虎山》的唱片针恰在“今日痛饮庆功酒”那句抬起，秦风看见博古架上的“市长红”开得正艳，花瓣上的雪水折射着窗外的惨白。

“小秦啊，坐。”王占峰捏着剪刀修剪兰花枯叶，剪刀尖划过青河县地图上的羊镇，“听说冷链中心接入了东海报价系统？”

秦风递上文件册：“试运行半个月，带动柑橘收购价上浮12%。”册子里滑出天美集团的外文验收单，王占峰的放大镜压住“热交换效率”几个单词。

“西德设备吃电厉害吧？”镜片反光遮住他的眼神，“九八年抗洪用东德水泵，三天烧坏两台变压器。”

“秋总协调了光伏互补方案。”秦风指向验收单尾页，“大胡子的图纸改良的散热系统，能耗降了四成。”

王占峰突然掀开窗，积雪从竹枝滑落，冷风卷着枯叶扑向那盆濒死的“绿云”。四十九片黄叶簌簌作响，正合他主政青河的天数。

“年轻干部要懂移盆换土。”剪刀咔嚓剪断腐根，王占峰拈起段灰白的根须，“就像这老根，缠着不放新芽就发不出。”

秦风翻开《基层工作札记》，泛黄书页上批注密布：“您写的‘透气方能生根’，我理解是政策要留缓冲带？”他指尖停在征地纠纷案例处，那里画着三道红杠。

窗外竹枝突然折断，王占峰甩掉指尖的泥：“小林在华清读研辛苦吧？听说她导师的课题组在搞县域经济模型。”

“她上月发了篇《特色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秦风袖口微抖，露出林妙雪织的毛线手套，“数据用的是羊镇柑橘出口案例。”

剪刀猛地扎进花泥，王占峰摘下老花镜擦拭：“这盆‘绿云’跟了我七年，最近总黄叶。”他忽然抽出本《兰蕙同心录》，扉页的空白拜年帖露出一角，“听说林省长书房有盆‘程梅’，花开十八瓣？”

孙毅进来续水时碰翻了墨碟，黑汁泼在地图上的冷链中心位置。“哎呀，这……”他慌忙用青铜饕餮镇纸压住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