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粒子砸在铁皮雨棚上噼啪作响,丛丽丽把冻僵的手掌贴在老式暖气管上,值班室的挂钟指向晚上八点十七分。她盯着桌上那台卡纸的传真机,深吸一口气按下秦风办公室的号码。
“嘟——嘟——”
电话响到第三声被接起,带着点杂音的男声传来:“羊镇政府值班室?我是长河镇秦风。”
“秦书记,我是丛丽丽。”她下意识挺直腰板,尽管对方看不见,“市防汛办要求各区县各镇交换雷达校准参数,我们羊镇今年的观测点新增到七个……”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刺啦啦的杂音打断,接着是秦风带笑的声音:“丛镇长你等等,我换座机打过来——这破手机一降温就罢工。”
丛丽丽握着话筒等了半分钟,铃声再响时杂音果然少了。“你这值班室暖气还没修好?”秦风开口就是熟悉的调侃,“我都听见你牙齿打架了。”
“修了三回,李书记说财政紧张要节俭。”丛丽丽用脖子夹住话筒,往冻红的脚上套棉鞋,“你们去年共享的河道流速参数挺准,今年能再传份完整的?”
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张的哗啦声。“在蓝色档案盒第二层,等我开扫描仪……对了,你们新设的观测点坐标报备没有?跨镇数据要联网校准的。”
“上周就填了申请表。”丛丽丽扯过桌角结霜的登记簿,“李书记说走绿色通道,结果卡在县水利局王科长那儿,非让补交什么设备采购合同。”
秦风突然咳嗽两声,接着是陶瓷杯盖轻碰的脆响。“老王就爱挑这种刺,你把我去年报备的模板改个文号传过去。记得把佳能打印机的碳粉换成三星的,他们办公室认那个牌子。”
传真机突然发出尖鸣,吐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丛丽丽拽过来看,是县委办刚发的会议通知,红头文件上“紧急”俩字油墨还没干透。“秦书记,你们镇今年防汛演练还缺观摩单位吗?我们李书记特别重视兄弟乡镇交流……”
电话里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秦风慌乱的脚步声。“哎哟我的暖水瓶!丛镇长你刚说观摩单位?行啊,正好下周三市里要来检查物资储备……”
话没说完就被丛丽丽打断:“检查组名单有县三产公司的人吗?我们仓库新到的钢丝网规格可能对不上标书。”她盯着窗台上越积越厚的雪,指甲在玻璃上划出三道白印。
“规格不对就按报废流程走,我让周镇长给你传份退换货申请表。”秦风的声音忽然压低,“上周去区里开会,听说你们镇申报的危房改造资金被砍了三十万?”
丛丽丽抓起钢笔在废纸上乱画:“可不是嘛,明明都拍了鉴定视频。李书记非说要把钱匀给形象工程,现在五保户张奶奶还住在漏风的偏房里。”
“你把我去年做的防汛物资调剂方案改个抬头,危房改造也能套用应急救灾条款。”秦风那边传来敲击键盘的哒哒声,“重点强调冬季防冻防滑需求,附上2010年冰灾的损失数据。”
传真机突然吐出半截文件,丛丽丽拽出来一看是泛黄的图纸。“秦书记,你传的这是……”
“哎哟传错了!那是2010年抢修输电线时的手绘路线图。”秦风笑得有点喘,“记不记得咱俩在结冰的湖面上爬了二里地?你当时非要把测绘仪绑在腰上,结果摔个四脚朝天。”
丛丽丽摸着图纸边沿的咖啡渍,那是当年熬夜画图时打翻的。“现在哪还有这种实地测绘,李书记连河道巡查都让外包公司做无人机航拍。”
“说到无人机,你们镇新购的两台大疆什么时候到位?”秦风突然正经起来,“区里要求各镇春节前完成设备联网测试。”
“别提了!”丛丽丽把冻僵的手伸进暖气片缝隙,“采购合同被改成租赁协议,说是要‘创新资产管理模式’。上周试飞差点撞上高压线,操作员还是从婚庆公司借的摄影师。”
电话里传来钢笔尖顿在纸上的沙沙声。“租赁?这不符合防汛设备采购规范啊。你把我去年怼县财政局的报告翻出来,第三章第二节专门讲专用设备产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