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明用红色签字笔划掉错误选项:“手改吧,基层工作不容易。”
二十三名镇干部低头改表时,窗外的拖拉机突突声突然停了。二十个村民代表挤在走廊探头探脑,裤腿上还沾着稻田里的泥浆。
李国明拧开录音笔:“有人说你搞‘一言堂’,修水渠时不听水利站意见?”
丛丽丽抽出工作笔记:“去年7月3号开会,水利站王站长坚持用混凝土渠,我提议用生态砌块——这是会议记录,参会人员都按了手印。”
本子上粘着片干枯的草叶,是她在施工现场随手夹进去的样本。
“那为什么最后用混凝土?”
“村民投票选的。”她点开手机里的表决视频,“生态砌块贵三成,大伙儿说要省下钱建养老食堂。”
视频里七十八岁的赵大爷举着拐杖喊:“我活不了几年了,要那花哨玩意儿干啥!”
李国明戴着老花镜唱票,汗珠顺着镜腿滴在“优秀”栏。小刘蹲在地上整理废票,突然喊出声:“这张票画了头猪!”
丛丽丽接过皱巴巴的测评表,背面用圆珠笔画着个戴草帽的小人,手里举着“支持丛镇”的木牌。
“这是青龙村刘婶的记号。”她指着猪耳朵上的豁口,“她养的黑猪去年得奖,每只耳朵都剪这形状。”
计票板最终停在92.7%优秀率时,食堂方向飘来炖肉香。李国明摘了眼镜擦汗:“你们镇的测评表倒有创意。”
大师傅老张端来盆土豆炖排骨,油花上浮着几根香菜。李国明用筷子拨开肉块:“听说你自掏腰包给敬老院装空调?”
“镇上电器铺老周赞助的。”丛丽丽舀了勺肉汤浇米饭,“他儿子去年考上大学,我帮着申请了助学金。”
窗外忽然传来唢呐声,送葬队伍的白幡扫过院墙。李国明筷子顿了顿:“这是?”
“前水利站陈工的葬礼。”丛丽丽放下碗,“他肝癌晚期还撑着验收水渠,上个月走了。”
她摸出个牛皮信封:“这是他最后签的工程验收单,笔迹已经抖得认不出了。”
李国明钻进轿车前,突然回头:“下午三点市里要突击检查防汛,你准备......”
“物资在二号仓库。”丛丽丽掀起路边三轮车的篷布,露出码成山的编织袋,“沙袋是村民用旧牛仔裤填的,比标准袋多装三斤沙。”
后视镜里,她正弯腰捡起被车轮碾碎的野花,插在陈工验收单的折缝里。
小刘踩着梯子贴公告,浆糊刷子滴在“92.7%”的数字上。赶集的村民围过来念出声:“优、秀、率......”
卖菜的张婶把扁担往地上一杵:“丛镇要调走?那可不行!”
丛丽丽从办公室窗口扔出袋薄荷糖:“瞎猜啥!明天该收早稻了,都回去检查收割机!”
暮色爬上公示栏时,最后一行小字被夕阳照得发亮:“考察结果将作为干部任免重要依据。”
第二天丛丽丽走进羊镇政府大院时,传达室的老式挂钟敲响午时。她摸出包底的薄荷糖,锡纸反光里映出三楼某扇窗前的人影。
手机在掌心震动,工作群弹出新消息:
经玉河市委组织部研究决定,丛丽丽同志负责云峡区开发区管委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