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流金囚笼·云栖竹境(2 / 2)

岁月并未在其脸上留下太过深刻的痕迹,保养得宜的皮肤透出健康的古铜光泽。五官深刻,鼻梁高挺,唇线清晰锐利如同刀锋切割而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理向后,不见一丝杂色银霜。他穿着一身剪裁异常合体、材质仿佛液态流淌暗银色的深空合金丝长袍,没有任何繁复装饰,只在左胸口别着一枚微缩至几乎难以辨认的青铜古镜徽记。那双眼睛最为特殊,并非东方理的机械异化,却同样深沉如渊!左眼漆黑深邃,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宇宙暗面;右眼却呈现出纯净剔透的水晶质感,虹膜纹理如同最精密的光学镜片,转动之间隐隐有极其复杂的虚幻符文矩阵在瞳眸深处瞬息闪过又归于虚无!整个人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块绝对平衡、精确计算、承载着无上权柄的砝码!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身体裹在厚实斗篷中、只露出一双带着巨大隐忧眼睛的东方明时,那水晶右眼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数据流倏忽一掠。当视线移向走在最前、右眼机械紫芒闪烁不定的东方理时,他脸上那近乎完美的表情管理终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一丝无法模仿的、仿佛历经千载战火淬炼后再次重逢、剥去所有伪装才有的疲惫感在唇角飞快掠过,但随即便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如同精密权衡后的“恰当”热情所取代。他上前两步,声音平稳、清亮,如同上好玉石相击,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东方兄!七百年风雨磨不尽风骨!甬江一别,今日终得再会!” 他目光随即转向略显憔悴的东方静海(裴盈权),那水晶右眼深处隐晦的光芒再次流转,“这位……想必就是东方兄信中提及那位临危托孤、化茧重生的‘东方静海’舵首了?东海驰骋的英名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幸甚!”其话语礼貌周全,滴水不漏,每一字都仿佛经过了昊天镜那庞大信息分析系统的万兆次打磨。

他微微侧身,左手以一种蕴含着无上仪态的优雅姿态,引向那无声洞开的定玄宫侧门深处:“诸位一路风尘劳顿,此地不宜多叙。韩某已于宫苑深处备下栖身之所,暂作休整。还请随我来。”

定玄宫内部,颠覆了所有外界的认知喧嚣。

幽深辽阔的空间如同星河深处的遗落秘境。空气温度恒定如初春,湿度完美贴合最舒适的生命状态。脚下看似墨玉铺就的步行路径,踩上去却温润带着某种奇特的支撑感,微微陷落又极快地反弹,无声消解着每一步的疲惫。巨大廊柱如同从地壳深处生长而出的、凝固了亿万载星光脉络的水晶巨树,其核心流淌着柔和的暖白色光晕,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圣洁安宁。空气中弥漫着清冷微甜的气息——并非广南州的剧毒甜腥,而是高度提炼稀释后的净水莲雾(一种需极高成本人工培育的珍稀灵植)精华混合着凝神安魄的冷香。

这里的“静”是绝对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杂音,连自身血液流淌的微弱搏动在极致安静下都被无限放大,让人产生一种时空停滞的错觉。穹顶那并非真实却异常恢弘的仿真星云缓慢旋转,形成无声的催眠能量场。巨大的透明天幕之外,那片幽能海底深处运行的无数巨大能量管道,在这片静谧神圣的光线下也显得遥远而模糊。

一行人走在其中,如同误入神国迷途的流浪者。

东方明沉默地跟随在东方理身后。眼前这绝对的秩序与完美,与“镇海号”甲板上那血肉磨盘般的地狱景象、长江岸边那绝望的天堑咆哮、甚至宁波港那冰冷而带着血汗气息的喧嚣……构成了截然相悖的两个极端宇宙!这种被极致奢华与安宁强行剥去所有狼狈痛苦记忆的隔离感,反而带来一阵阵生理性晕眩和深层的不安!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刺痛——这点微弱的“真实”,似乎才是他此刻唯一能抓牢的东西。

韩子涵步伐从容沉稳,走在前方引路。那身暗银流动的长袍在柔和的光线下如同水银泻地。他并未过多言语,只是偶尔驻足片刻,指向某个廊道深处悬挂的、散发着古老气韵的书画真迹(其中一幅疑似东方家族某代家祖手迹)或是某个角落由晶化石雕琢而成的奇绝摆件(材料赫然是价值连城的封存琥珀),用最精炼温和的语言点出其中蕴含的古意或艺术价值。那声音带着某种奇特的共鸣力,在静谧空间中如同水波荡漾,洗涤心神。这一切细节无不昭示着此地主人的无尽权柄与对东方理的“知根知底”。

穿过数道无形的能量门户,走过一片静水倒映群星的悬浮湖心回廊,一座独立的庞大“岛屿”呈现在前方。它悬浮在幽能海深处一片被独立能量护盾拱卫起来的平静水域之上。

岛屿本身被一座极其庞大、纯粹运用东方水墨淡彩笔触勾勒渲染而成的“云栖竹境” 法阵光影所完美覆盖!光影流转间:山峦如黛,云海蒸腾,奇峰兀立于烟波之上!然而,构成山峦奇峰的却并非传统木石,而是真正由无数青翠玉竹(根部长年浸泡在生长液中被催生至千米级高度)构成的参天玉竹林!雾气也并非水汽,而是高度拟态、散发着宁神木香的纳米级雾气发生单元营造出的意境!光影中的流泉瀑布并非水流,而是由高度提纯的液态灵气与纯净水源复合形成的能量流!溪流两旁,掩映在竹林间的亭台轩榭若隐若现,檐角样式却融合了极其前卫、突破承重限制的折叠悬浮力学结构!白鹤飞舞的身姿灵动飘逸(实则是用轻若鸿毛的液态金属骨架覆盖特种羽纹的仿生飞行物),其动作轨迹被某种极其高妙的算法捕捉演化,真实到纤毫毕现!

巨大的光影法阵如同活动的画卷,在他们踏上岛屿边缘玉质平台的瞬间温柔“裂开”,容纳众人进入。扑面而来的竹林特有的清冽香气与泥土芬芳如此真实!脚下是湿润的、细密柔软如同茵毯的苔藓类特殊物种,踩上去带着极佳的弹性和微微湿凉。四周高达数十丈的玉竹笔直冲天,竹叶青翠欲滴,在由上方纳米雾气发生器营造的柔和“日照”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光影中的云海雾气轻柔拂过面颊,带来一阵微凉舒适感。潺潺的灵气溪流声、风掠过竹海的沙沙声、偶然传来的几声空灵鸟鸣……一切构成了一曲自然天成的宁神交响,将外界所有光怪陆离与纷争杀戮彻底隔绝!仿佛时间在这里彻底倒转、凝固于一个永恒的、未被任何污浊侵蚀的远古静修秘境!

岛屿核心,几座依山(玉竹林)、面水(灵气溪)的亭阁建筑群散落分布。其建筑材料皆选用古玉般的青石或温润黄玉,雕琢古朴简约,只以自然的竹影云海为饰。每一座亭阁前,都垂挂着由特殊灵丝编织、纹样蕴含宁心阵法的帷幕,隔绝出绝对独立的空间。

韩子涵在岛屿核心一处被数丛巨大翠竹环绕的开阔草甸前站定。他指向那些被竹林巧妙分隔、掩映在微光薄雾中的亭台楼阁,声音依旧清和悦耳:

“东方兄、静海舵首,还有诸位家眷、贤才,此地便是诸位暂栖之所。”他目光扫过那些稚嫩却又强装镇定、好奇又难掩疲惫的东方家孩童和低阶修士,“此间引动的地脉灵泉虽非顶尖,但精纯温和,极宜梳理紊乱本源,滋养神魂暗创。竹林法阵之力,亦足以隔绝外界喧嚣、屏蔽窥探之目。亭阁内的起居之物已由‘玉髓侍’(专事精微服务的非战斗型仿生傀儡)备妥。”他稍稍停顿,左眼深处的幽暗波澜与右眼晶瞳里的精密数据流似乎同时平复了一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更深的、几乎不被人察觉的温和意味:“东方兄当年于甬江破浪时那股锐气,韩某至今铭记。七百年磨砺于浙杭漩涡之中,所能为故友做的,唯有此一方暂且遮蔽风雨之地。望勿嫌鄙陋。” 他的目光并未特意停留在东方明身上,仿佛只是对着东方理一人所言。但那“遮蔽风雨”四字,在这极端静谧祥和的环境里,却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在东方明心头激起一阵难言的复杂波澜。是庇护?还是另一种无声的囚笼?

东方理那机械右眼深处,冰冷的紫色扫描光稳定地掠过远处一座亭阁屋檐角落里,一个隐蔽得如同天然竹节纹路的微小装置核心——那里面正释放着一种人耳无法直接捕捉、却能让绝大多数追踪器自毁信号失效的特定波长。他沉默了片刻,如同恒久不化的古冰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子涵兄有心了。东方家落难至此,得一瓦遮头已是万幸,焉敢言陋?此间法阵深合归藏复始之道,于休养生息极佳。” 他随即转向身后疲惫的东方族人,包括沉默如礁石的东方静海,“各自安顿。静海,护好孩子们。有伤者速调息。”

他话音刚落,岛屿边缘的光影法阵如同水帘般再次无声“掀开”一丝缝隙。并未见到实体生物进入,但几道如同由液体月光凝结而成、悬浮离地半尺、外形高度抽象为流动云雾状的“玉髓侍” 悄然滑入。它们没有任何五官特征,唯有在靠近特定目标时,核心处会亮起代表“服务状态”的柔和蓝光。其中几具轻盈无声地飘向人群中伤重的孩童和低阶修士身边,核心光晕变化为暖黄色,其云雾般的形态也随之调整,或轻柔托起虚弱身体,或模拟出最适合扶靠的曲线形态。另有数具则滑向那些已分配好的亭阁入口,云雾形态在门前凝结成稳定拱门的形状,内部空间释放出温润的引导光晕,并伴随着极轻微的、如同空谷水滴声的韵律,昭示着内部的绝对宁静已经准备就绪。

人群开始按照指引,无声地散入这片被完美打造出的古典竹林幻境深处。

东方明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属于他的那间幽静亭阁。他被岛外边缘处一个极不寻常的存在吸引了注意力——那是在“云栖竹境”法阵光影与外层幽能海护盾交错形成视觉扭曲的区域边缘。就在他目光凝视的瞬间,那片光影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一个身影!一个女人!

她穿着完全不合时宜的、污秽破烂的布衣(似乎是广南沿海常见的渔民款式),赤着脚站在那光暗扭曲交界的边缘线上,仿佛半截身体还沉在冰冷浑浊的幽能海中!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被某种强酸反复灼烧后残留的暗红与溃烂交织的恐怖质感。她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或者说,所有能被称之为“表情”的特征都被严重的晶化腐蚀剥夺了——大半张脸覆盖着厚厚一层如同干涸暗红熔岩又镶嵌了密集尖锐墨绿晶刺的结痂!唯有一双眼睛,竟奇异地未被晶化畸变完全毁掉,反而呈现出一种极度的空洞与麻木!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劣质金属链子拴着的……一个小小的、扭曲的、似乎是某种海贝压制成的廉价护身符。护身符表面的粗糙纹路,竟被一股顽固的、微弱到随时会熄灭的淡黄色微光照亮着——那纯粹是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绝望意志强行燃烧的神念光点!她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