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气已过,江南的柳枝却迟迟未抽芽。林霜蹲在药圃边翻土,指尖捻着潮湿的泥土,总觉得今年开春的寒意格外粘稠,像是谁把冬天的尾巴偷偷续了半截。
\"霜丫头,米缸见底了!\"吴婶挎着竹篮推开篱笆门,篮里的芥菜还沾着晨露,\"今早去集市,米价又涨了三文。\"
林霜在围裙上擦净手,瞥见了尘正弯腰修整漏风的柴房门。他僧袍肘部的补丁又绽了线,露出棉絮像朵倔强的蒲公英,风一吹就颤巍巍地晃。
青石板路上的晨雾未散,林霜攥着钱袋往米铺走。阿宝蹦跳着跟在后头,突然指着路边的老槐树喊:\"霜姐姐!树洞里长蘑菇了!\"
灰白色的菌伞挤在腐朽的树心,像团凝固的月光。林霜用帕子裹了朵,菌褶间渗出透明汁液,沾在帕角绣的忍冬花纹上,竟把那簇金线蚀成了锈色。
\"这菌子碰不得。\"她将帕子塞进竹篮最底层,\"晚些让了尘师父瞧瞧。\"
阿宝却盯着树根处的蚂蚁发愣:\"它们搬的米粒...怎么是蓝色的?\"
米铺的伙计正踮脚换匾额。林霜仰头望着新漆的\"丰\"字,朱砂混着桐油往下淌,像道迟迟不肯愈合的伤口。
\"陈米三十文,新米四十文。\"伙计的算盘珠沾着黑渍,\"姑娘要哪种?\"
林霜数着钱袋里的铜板,指尖突然刺痛——某枚铜钱边缘锋利如刀,生生在她虎口划出道血痕。
\"要最糙的。\"她将渗血的手藏进袖口,\"劳烦掺半袋麸皮。\"
归途经过铁匠铺,炉火映红了半条街。林霜望着新打的犁头发怔,铁水溅落的星子突然化作那日树洞菌伞的灰白色。
\"姑娘的米袋漏了!\"打铁汉子粗声提醒。
林霜慌忙转身,米粒正从麻袋破口簌簌洒落。更奇的是,那些糙米沾地即生出细小白芽,转瞬又枯萎成焦黑,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啃噬过。
阿宝蹲身去捡,被林霜一把拽住:\"别碰!\"
孩童的掌心已沾了粒发芽的米,嫩芽在他血肉里扭动,像条贪婪的白色蛆虫。
药庐的铜盆煮着艾草。了尘用银簪挑出米芽,簪尖淬过火,烫得阿宝哇哇直哭。那截细芽在瓷碗里扭曲,竟发出幼猫般的嘤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