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瘸着腿、浑身黑毛的大黑狗,驮着一个衣衫破烂、脸上还残留着劣质脂粉痕迹、表情悲愤又茫然的青年,以一种慢得令人发指、如同饭后遛弯消食的速度,一步一步,坚定而缓慢地沿着河岸线移动。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后方百丈开外。
四道璀璨的剑光,如同四颗被强行按下了慢放键的流星,以一种极其憋屈、极其缓慢的速度,远远地…跟着。剑光上,四位气质清冷、容颜绝美的仙子,此刻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如同吞了苍蝇般难受。为首的白衣圣女,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要将下方的河水冻结!
河风呜咽,吹拂着芦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荒诞、憋屈、又带着点莫名喜感的死寂。
骑在狗背上的欧卫,感受着身下那沉重、缓慢、却又异常平稳的步伐,再回头看看空中那几道憋屈跟随的剑光,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低下头,对着身下慢悠悠迈步的小黑(玄龟),用一种混合着绝望、悲愤和认命的语气,幽幽地叹道:
“龟爷…咱…咱能…稍微…快那么…一点点吗?”
夕阳的余晖将河滩染成一片熔金。风掠过芦苇丛,发出沙沙的低语,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荒诞而憋屈的死寂。
小黑(玄龟)驮着欧卫,四条腿(严格来说是三条半)以一种恒定、缓慢、如同丈量河滩般的节奏,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狗爪踩在松软的泥沙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噗嗤”声,留下一个个清晰、间隔均匀的爪印。它的狗头微微昂着,眼神淡漠地直视前方,尾巴极其悠闲地小幅度左右摆动,仿佛背上驮着的不是个亡命徒,而是一缕清风。那速度,慢得能让蜗牛自惭形秽,让乌龟怀疑人生。
欧卫僵硬地骑在狗背上,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稻草人。他努力缩着身子,试图减少存在感,但肩头那朵在夕阳下依旧娇艳的桃花,以及脸上没擦干净的劣质脂粉痕迹,都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般显眼。他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百丈开外,那四道如同附骨之蛆、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剑光。摇光那冰魄剑的寒气,即便隔着这么远,也如同细针般刺着他的后颈。
“龟…小黑…” 欧卫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哀求地对着狗耳朵说道,“算我求您老了…咱…咱能稍微…提点速吗?哪怕…跟蚂蚁赛跑的速度也行啊!后面…后面那冰疙瘩的眼神…都快把我后背戳穿了!”
“呜噜…” 小黑(玄龟)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充满鄙夷和不耐烦的咕噜。(聒噪!本尊肯驮你已是天大恩典!还敢挑三拣四?这速度,稳!懂不懂?!)
玄龟的意念同时在欧卫脑海响起,带着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训斥:
“慌什么?天塌了有高的顶着。后面那几个小丫头片子,连给本尊挠痒痒都不配。慢慢走,急死她们。”
欧卫:“……” 他感觉自己的绝望又加深了一层。龟爷的“稳”和“慢”,此刻简直是催命符!
后方空中。
摇光御剑悬停,白衣胜雪,在夕阳下宛如一尊冰雕。她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实质化,将附近的空气都冻结出细密的冰晶雪花,簌簌飘落。那张清冷绝艳的容颜,此刻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寒霜,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定前方河滩上那慢得令人发指的一人一狗,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锥射出去!
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堂堂七星剑宗圣女,率三位核心弟子,追杀一个魔龙混血,竟然…竟然被一条瘸腿狗用“散步”的速度遛着玩?!这传出去,七星剑宗的颜面何在?!
“圣女…” 开阳使御剑靠近,她性格最是火爆急躁,此刻憋得满脸通红,额角青筋都在跳,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躁,“这…这要跟到什么时候?!那狗…那狗走得比老太太还慢!我们就这样…就这样在后面…吊着?!这…这成何体统?!”
天璇使也蹙着秀眉,看着前方那慢悠悠的狗影,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磨光:“师姐,开阳师妹所言极是。这狗…太过诡异!方才那空间迟滞之术,绝非寻常妖物所能为!我们与其在此被它戏耍,不如…不如直接布下剑阵,将它连同那魔种一并轰杀!” 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不可!” 摇光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两块寒冰碰撞,“那狗…体内气息古老沉重,位格极高!方才轻描淡写便迟滞开阳剑气,绝非易与之辈!贸然强攻,恐生变故!再者…” 她冰眸扫过下方那慢悠悠移动的身影,强压下翻腾的怒火,“此地开阔,那魔种身怀霸道真炎,若逼其狗急跳墙,恐伤及无辜。”
“那…那我们就一直这样…跟着它…散步?!” 开阳使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感觉自己的剑心都要不稳了。
“等。” 摇光樱唇微启,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等它力竭!等它露出破绽!本圣女倒要看看,它能‘逃’到几时!” 她玉指紧握冰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示出内心绝不平静。
于是,这荒诞的追逐(或者说尾随)继续上演。
前方:黑狗驮人,慢悠悠散步。
后方:四剑悬空,慢悠悠跟随。
夕阳西沉,将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投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如同几出滑稽的皮影戏。
时间一点点流逝。
河滩仿佛没有尽头。
小黑(玄龟)的步伐依旧恒定、缓慢,没有丝毫加快或减慢的迹象。它甚至还极其人性化地、在路过一片水草丰美的地方时,稍微偏离了一点“航线”,低下头,极其缓慢地嗅了嗅一株水草的嫩叶,似乎考虑要不要尝尝鲜?最终嫌弃地打了个喷嚏,又慢悠悠地回到原来的路线上。
欧卫骑在狗背上,度秒如年。他感觉体内的真炎在缓慢的颠簸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又开始蠢蠢欲动,肩头的桃花也似乎因为无聊而微微颤动。他尝试着运转功法调息,但龟爷这“稳如泰山”的慢速移动,节奏太过催眠,好几次他都差点一头栽下去睡着!
“龟爷…小黑祖宗…” 欧卫有气无力地再次哀求,“要不…您老歇会儿?咱找个地方…晒晒背?让后面那几位…也歇歇脚?” 他试图祸水东引。
“呜噜…” 小黑(玄龟)极其不爽地甩了甩尾巴,抽在欧卫的小腿上,意念带着警告:
“闭嘴!再聒噪就把你扔下去!本尊晒背?也要看地方!这破河滩,连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还有那群嗡嗡叫的苍蝇…烦死了!”
开阳使在空中,看着那黑狗悠闲地嗅草、打喷嚏、甩尾巴,感觉自己的理智之弦“啪”地一声断了!
“啊——!!!我受不了了!!!” 她猛地发出一声尖啸,如同被逼疯的母狮!手中长剑爆发出刺目的青光,不管不顾地朝着下方那慢悠悠的狗影,狠狠劈出一道凝练的剑气!
“开阳!住手!” 摇光厉喝,但已然来不及!
青色剑气如同匹练,带着开阳使积压已久的狂暴怒火,撕裂空气,瞬间跨越百丈距离,直斩小黑狗头!
这一次,小黑(玄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它只是极其随意地、仿佛只是被风吹偏了方向般,狗爪朝着侧面…极其缓慢地…迈了那么一小步。
这一步,慢得清晰可见!
慢得甚至能看清狗爪抬起、落下、陷入泥沙的全过程!
然而,就在这慢得令人发指的一小步迈出的瞬间——
嗡!
一道无形的涟漪,以它落爪点为中心,极其诡异地扩散开来!
那道快如闪电的青色剑气,在距离目标还有数丈之遥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扭曲的墙壁!轨迹瞬间发生了诡异的偏折!
嗤——!!!
青色剑气没有斩中狗头,反而擦着小黑和欧卫身边数尺远的地方,狠狠劈进了河滩旁的芦苇丛中!
轰!
一大片茂密的芦苇被狂暴的剑气绞得粉碎!泥浆混合着断草冲天而起!惊起无数栖息的水鸟,呱呱乱叫着飞向昏暗的天空!
小黑(玄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和泥浆溅射打扰了清净,极其不爽地抖了抖耳朵,甩掉几滴溅到狗毛上的泥点子。它停下脚步,慢悠悠地转过头,用那双冰冷淡漠的狗眼,极其轻蔑地瞥了一眼空中那个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的开阳使。
喉咙里发出一声清晰无比、充满了嘲讽意味的:
“汪?”
(就这?)
“噗——!” 开阳使目睹此景,听着那声充满嘲讽的狗吠,胸中郁结的怒火和憋屈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在空中晃了晃,差点从飞剑上栽下去!
“开阳师妹!” 天璇、天玑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
摇光圣女看着下方那条毫发无损、甚至抖了抖泥点继续慢悠悠前行的黑狗,再看看空中吐血摇晃的开阳,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她引以为傲的修为、剑术、智谋,在这条瘸腿黑狗面前,仿佛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圣女…” 天璇使看着摇光那冰封之下隐隐颤抖的肩膀,声音艰涩,“这狗…太邪门了!它…它好像在戏耍我们!”
摇光沉默。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暮色四合。河滩上的风更凉了。她看着前方那在暮色中依旧慢悠悠移动、仿佛要走到天荒地老的黑点,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难道…真要跟在这狗后面…走到海枯石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啊嚏!!!”
一声惊天动地、带着浓浓鼻音和睡意的喷嚏,猛地从欧卫怀里(和妖凰翎挤在一起的位置)爆发出来!
是那颗太古妖卵!
它似乎被河滩的夜风吹醒了,极其不满地震动了一下!一个尖利刻薄、带着浓浓起床气和被打扰的暴躁意念,如同炸雷般在欧卫脑海(或许也波及了附近)响起:
“吵死了!还让不让蛋睡觉了?!前面那个慢吞吞的老乌龟!你属蜗牛的吗?!还有后面那几个冰疙瘩!大晚上不回家绣花!追着一条狗跑!你们有病啊?!都滚远点!别耽误本座孵…呃…睡觉!!!”
这突如其来的“蛋骂”,如同在滚油里滴入冷水!
原本就濒临崩溃的开阳使,听到“冰疙瘩”、“绣花”、“有病”等字眼,眼前一黑,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彻底晕了过去!
天璇、天玑也是脸色煞白,心神剧震!
就连摇光,也被这粗鄙下流、不分敌我的精神攻击震得气息一滞,冰魄剑上的寒光都黯淡了一瞬!
而前方,小黑(玄龟)听到“老乌龟”、“属蜗牛”的称呼,慢悠悠的步伐猛地一顿!
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那双冰冷的狗眼,此刻燃烧着足以焚灭星辰的滔天怒火!死死地“盯”向欧卫怀里那个鼓囊囊的位置!
一股沉重如太古神山降临的恐怖威压,混合着被冒犯的无上尊严,轰然爆发!
意念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欧卫的灵魂:
“那颗…破蛋…想…死…吗?!”
欧卫骑在龟(狗)背上,感受着怀里翎羽的滚烫、妖卵的震动、以及身下龟爷那足以压塌万古的恐怖怒意…
再看看身后空中摇摇欲坠的七星剑宗众人…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逃亡…还能更混乱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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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