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梨花开到第七日,沈砚之在护城河捞起了温若拙的绣鞋。
鞋面绣着半朵残荷,针脚凌乱得不像出自相府千金之手。他攥着那只鞋站在梨树下,想起三个月前她靠在他肩头说:\"待梨花落尽,我便穿这双鞋去看你练兵。\"
如今梨花落了满地,像极了她嫁衣上的霜雪。
温若拙是镇东将军之女,沈砚之是新科武状元。两人定亲那日,她偷溜出府去看他射箭,弓弦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她却拍着手笑出小梨涡:\"沈将军将来要带我去塞北看雪!\"
他记得自己当时红了耳根,把汗湿的帕子藏在身后,却在她转身时,鬼使神差地替她拂去发间的柳絮。春光明媚里,她耳尖的薄红比天边的晚霞还要好看。
变故发生在立夏。北疆告急,皇帝急召沈砚之挂帅出征,却在送行宴上,赐了温若拙一杯毒酒。
\"相爷弹劾你私通外敌。\"皇帝指尖敲着玉杯,目光落在温若拙苍白的脸上,\"若你饮下这杯'忘忧散',朕便允你随夫出征。\"
沈砚之攥紧腰间的佩剑,听见温若拙轻声道:\"陛下可曾记得,当年臣女的父亲为救陛下,曾以身为盾挡下三支箭矢?\"殿中烛火摇曳,映得她的影子在金砖上晃成薄纸,\"如今不过是要臣女一条命,又有何难。\"
那杯酒她喝得极慢,每一口都像在饮尽前尘。沈砚之想冲过去夺下酒杯,却被御林军按在地上。他看见她冲自己笑,指尖悄悄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是他们的暗号,代表\"等我\"。
三日后,大军开拔。温若拙戴着帷帽坐在马车里,咳嗽声透过帘子刺得他心口发疼。他派军医去诊脉,回报说是心疾发作,可他知道,那是毒发的征兆。
\"别担心。\"她掀开帘子,递给他一袋蜜饯,\"是你最爱吃的桂花味,我特意让厨房做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睫毛下淡淡的青黑,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偷拿他的兵书去垫花盆,被他发现后,也是这样讨好地笑。
大军行至玉门关时,温若拙已咳得说不出话。深夜他巡营归来,看见她倚在帐篷前,手里攥着半块玉佩——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他送她\"长命\",她回他\"百岁\"。
\"砚之......\"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恐怕......等不到塞北的雪了。\"
他猛地抱住她,嗅到她发间隐约的药味。那是皇宫特制的毒药,无解。他想起临行前相爷那抹意味深长的笑,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阴谋——皇帝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要他看着心爱的人在眼前凋零,从此断了软肋,做个只懂杀人的机器。
\"不会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已派人去寻神医,你再等等......\"
她摇头,将玉佩塞进他掌心:\"替我去看......看那漫山的格桑花。\"她的血滴在他衣襟上,绽开暗红的花,\"还有......替我告诉父亲,女儿不孝......\"
话音未落,她便软软地倒进他怀里。沈砚之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有把钝刀在剜他的心。他想起十五岁那年,她在假山后吓得他一跳,说要嫁给他做将军夫人,当时他把脸埋在她发间,闷声说\"好\"。
如今她终于成了他的夫人,却永远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