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室的荧光灯在凌晨两点依然刺眼。
林夜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绿色波形,喉结动了动——陆小棠的脑电波像被揉皱的纸,紊乱的波纹里偶尔窜出几缕熟悉的平缓。
\"脑波共振仪调试好了。\"张昊摘下眼镜擦了擦,黑眼圈比代码注释还重,\"不过这破机器刚才差点把我手机信号吞了,赵总监说魔神残魂可能干扰电子设备,让咱们悠着点。\"
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
赵总监抱着个银色手提箱走进来,西装袖口沾着实验室的机油,见林夜正给陆小棠掖毯子角,顿了顿才说:\"神经投影仪能把记忆具象化,她潜意识里的东西...可能会以画面形式呈现。\"他把箱子放在桌上,金属扣弹开的声响让陆小棠睫毛颤了颤。
林夜握住她冰凉的手。
这双手上周还在社团招新时举着海报,现在腕间却缠着暗红的血痕——那是她被邪教困在祭坛时,用碎玻璃划的。\"小棠,\"他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你记不记得去年秋天?
咱们话剧社排《仲夏夜之梦》,你演仙后,结果把台词忘得精光,最后对着月亮背圆周率。\"
监护仪的波纹突然跳了跳。陆小棠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蜷了蜷。
\"当时张昊举着摄像机笑到摔进花坛,苏瑶蹲在后台给你补妆,眼泪都滴在粉饼盒里。\"林夜喉结发紧,故意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歪着脑袋学她当时的慌张样,\"你说'月亮上的兔子在念咒语',然后...然后你踩住了我的鞋带。\"
唐婉儿靠在门边嗤笑一声,又赶紧捂住嘴——陆小棠的嘴角正在往上翘。
\"还有一次在食堂,\"林夜越说越快,手舞足蹈地比划,\"你非说糖醋排骨里有魔法,拿筷子当魔杖敲盘子,结果汤汁溅了教导主任一裤子。\"他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靠枕,举在头顶当餐盘,\"当时你说'这是来自霍格沃茨的歉意',然后——\"
\"然后教导主任追着我跑了三条走廊。\"
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林夜的动作僵在半空,抬头时正对上陆小棠的眼睛。
她的瞳孔还蒙着层雾,但里面有星星在闪——那是他熟悉的,属于十七岁女孩的光。
\"小棠?\"苏瑶攥着医疗包的手松开了,蹲下来轻轻碰她的脸,\"你...你想起来了?\"
陆小棠没有回答。
她的手指慢慢抚上林夜的手背,停在他腕间那道淡粉色的疤上——那是去年她学做手工蜡烛时,他抢过烫翻的蜡油留下的。\"你说'男生不怕疼'。\"她的声音在发抖,\"可当时你躲在楼梯间,把冰可乐贴在手腕上,疼得直吸气。\"
林夜鼻子一酸。
他看见神经投影仪的屏幕开始闪烁,淡蓝色的光晕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穿白裙子的女孩在樱花树下追蝴蝶,手里的风筝挂在枝头;戴眼镜的男人蹲下来帮她摘风筝,镜片反着光,嘴角的笑像沾了蜜。
\"是他。\"陆小棠突然抓紧林夜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说我是被选中的圣女,说世界要毁灭,只有我能拯救...他给我看魔神的眼睛,说那是神谕...\"她的呼吸急促起来,脑电波波纹骤然攀升成尖刺,\"他骗我!
他说爸爸妈妈不要我了,说同学都在背后骂我...\"
\"够了!\"林夜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心跳声透过校服布料传过去,\"你爸爸妈妈昨天还来学校送炖盅,苏瑶藏在你抽屉里;你生日时全班凑钱买的星黛露,现在还在你床头。\"他转头看向苏瑶,\"把那个绒毛玩具拿来。\"
苏瑶立刻转身跑出去,马尾辫在脑后甩出小弧线。
唐婉儿走过来,把热可可塞进陆小棠手里:\"别攥那么紧,烫。\"她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却悄悄用拇指抹掉了陆小棠脸上的泪。
神经投影仪的画面开始扭曲。
戴眼镜的男人的脸逐渐模糊,变成一团黑雾,而樱花树下的女孩正踮脚去够风筝——那是陆小棠自己的影子。
\"我想起来了...\"陆小棠捧着热可可,眼泪砸在杯沿,\"我想起来话剧社的庆功宴,想起来张昊给我p的表情包,想起来...想起来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圣女。\"她突然笑了,带着哭腔的笑,\"林夜,你刚才学我念圆周率的样子...真的很丑。\"
林夜抹了把脸,故意翻个白眼:\"那是为了逗你笑,不然你要一直板着脸当冰山美人到什么时候?\"
门被轻轻推开。
苏瑶举着那只掉了颗眼睛的星黛露站在门口,唐婉儿的目光扫过陆小棠颤抖的肩膀,伸手碰了碰她的发顶——这个动作轻得像片云。
监护仪的波纹终于平缓下来,像春风拂过的湖面。
窗外,月亮已经完全钻出云层,银辉落在陆小棠的睫毛上,把未干的泪滴照成了星星。
当监护仪的蜂鸣声逐渐减弱,变成有规律的轻响时,苏瑶已经蹲到了陆小棠身边。
她轻轻地把星黛露玩偶塞进对方怀里,绒毛擦过陆小棠手背的瞬间,女孩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只缺了左眼的玩偶,正是去年生日时全班凑钱买的,当时苏瑶还因为多掏了二十块被林夜笑称“爱心超标”。
“小棠,”苏瑶的指尖拂过星黛露褪色的蝴蝶结,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般轻柔,“上周五你说食堂的南瓜粥太甜,我还偷偷给你换了一碗咸的。”她抬起头时,眼底的水光比监护仪的绿光还要明亮,“你看,我们一直都在。”
陆小棠的手指慢慢攥紧了玩偶的耳朵。
唐婉儿站在她的另一侧,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抽了出来,把刚变凉的热可可塞进她的掌心:“哭够了就喝,凉了喝会胃疼。”话虽然说得生硬,但她的指甲却在牛仔裤上蹭出了毛边——这是她紧张时的老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