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带着它，即使在监狱里。」周意说，「我曾经去看过他，作为法援律师。他不肯见你，但会问起你的近况。」

云渺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她别过头去，望向窗外。街角的红绿灯闪烁着，人群如织。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他重伤昏迷，为了救我。」云渺轻声说，声音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三处刀伤，一处伤及主动脉，医生说…」她的声音哽住了。

昨晚的情景再次浮现眼前：手术室的红灯亮了整整五个小时，她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直到走廊地砖的每道纹路都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周意点点头，收起情绪，转入正题：「先看看这个录音。法律上，剪辑证据属于伪证罪，而且这种录音多半来源不正规，真实性存疑。」

她熟练地操作着软件，屏幕上出现复杂的波形图和数据流。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屏幕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

「看这里，波形有不自然的断点，至少三处。」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而这段…背景噪音的一致性明显被打断了。」

随着分析深入，周意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录音绝对经过剪辑，至少有30%的内容被删除了。而且声纹分析表明，有些话不是一个时间点说的，被刻意拼接在一起。」

她指着屏幕上的某个部分：「看这个频谱图的不连续性，明显是两段不同时间的录音拼接而成。」

云渺心脏狂跳：「能恢复原始内容吗？」

「部分可以。」周意专注地盯着屏幕，「这套软件能检测出被掩盖的声音痕迹。给我三天时间，我会尽可能还原。但你要明白，即使恢复了，也未必有法律效力。」

云渺的手微微发抖：「不需要法律效力，我只想知道真相。」

周意脸上的表情难得柔和了一些：「我记得当年模拟法庭比赛后，你说过什么是一名律师的核心价值。」

「追求真相，伸张正义。」云渺轻声回答。

「而我们都知道，现实中的法庭，有时候离这两点有多远。」周意合上电脑，认真地看着云渺，「我帮你不只是因为我们是同学。我有私心…关于我父亲的案子。」

她指了指日记本：「最后一页提到的『云松』，我找到他了。但他拒绝见我，说一切都在录音里。」

「什么录音？」

「据说是一段关于『阎王』核心人物的对话录音，但他说已经交给了一个可信的人保管。」周意顿了顿，「我猜那个人是秦默。」

「这不仅仅是个案，对吗？」云渺问。

「是的。」周意取出一张磁卡，「这是我父亲的律所门禁卡，我想那里可能还存有线索。但我不敢轻举妄动，『阎王』的眼线无处不在。」

窗外，阳光透过云层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围的顾客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然而云渺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

「我查到一个消息，」周意压低声音，「『阎王』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内部的代号。这个组织在十年前开始活跃，正是陈岩案发生的时间。而秦默的父亲，作为当时的检察长，很可能发现了什么。」

「所以他才会被指认为杀人凶手？」云渺明白了什么。

「很可能。」周意微微点头，「典型的栽赃手段。找一个不相关的命案，伪造证据，消除异己。」

「那我父亲呢？」云渺突然问道，眼前浮现父亲晚年疲惫的面容，「他当时是陈岩案的辩护律师，他知道些什么吗？」

周意沉默了片刻：「我不确定。但有一点很奇怪——你父亲在案子结束后不久就放弃了刑事辩护，专注于商业案件。这不像是巧合。」

云渺回忆起父亲的变化，那段时间他开始酗酒，变得沉默寡言，与母亲的争吵也越来越多。书房里那本珍藏的《刑事诉讼法》被锁进了柜子，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云渺，还有件事。」周意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这里有我这几年收集的所有与『阎王』相关的资料。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要把它交给我们共同认识的那个人。」

「你在担心什么？」云渺感到一阵寒意。

「没什么，只是以防万一。」周意笑了笑，但笑容未达眼底，「对了，我查到一个人，可能对你有帮助。刘建国，前公安部技术处的专家，现在隐居在城南的一个小区里。如果你需要技术支持，他是最好的选择。」

「他为什么会帮我们？」

「因为他的女儿就是陈岩案的被害人之一。」周意的声音低沉，「官方从未公布过，但确实有多名受害者。他的女儿因为精神创伤，至今仍在精神病院。」

云渺感到心脏被重重一击。她一直以为陈岩案只有一名被害人。风吹过窗棂，发出尖锐的声响，像是某种警示。

「谢谢。」云渺起身准备离开，周意却抓住她的手腕。

「还有件事，小心林志远的女儿。她在你所在的律所实习，名叫林雪，我怀疑不是巧合。」

云渺猛地抬头：「林雪？」她回忆起那个总是主动帮忙、看起来阳光灿烂的实习生，那种完美得近乎不真实的热情。

昨天林雪递给她一杯咖啡时，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的文件。当时她以为只是偶然，现在想来却不寒而栗。

「监视，或许更多。检查你的电脑和手机，立刻。」周意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我怀疑她接触你并非偶然，而是『阎王』安排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秦默的未婚妻，因为你的父亲曾经辩护过陈岩案，因为你在跨国律所工作，接触关键资料的可能性很大。」周意逐一列举，「这不是被害妄想，而是基于事实的推测。」

云渺突然想起昨天林雪主动帮她整理案件资料，甚至提出帮她查阅秦默相关的档案。当时她只当是善意，现在想来却令人不寒而栗。

「我明白了。」云渺深吸一口气，「我会小心的。」

「还有，」周意递过一张纸条，「这是安全电话，每周更换一次。有任何进展，通过这个联系我。」

离开咖啡馆，云渺的思绪万千。她回想起学生时代的周意，那个在模拟法庭上锐不可当的辩手，那个因执着于公平正义而放弃高薪工作的理想主义者。

外面的空气冷得刺骨，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触碰到那枚秦默送她的戒指。「秦默，你究竟卷入了什么？」她喃喃自语。

行人陆续点亮手机的闪光灯，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云渺决定先回医院看看秦默的情况。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检查完了吗？秦默还活着吗？』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不是普通的恐吓，而是明确的威胁。更可怕的是，发信人似乎知道她刚刚在做什么，知道秦默的情况。

她立刻想到了什么，飞速检查手机和随身物品。在钱包夹层里，她发现了一个不到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那是一个精密的监听装置，工艺精良，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货色。

云渺在口袋里捏碎了这个装置，金属碎片刺痛了她的手指，但这种痛远比不上心中的震撼。

有人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想给周意打电话，却又停下了动作。现在她不能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周意。毕竟，谁也不知道「阎王」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何处。

云渺将监听装置的碎片小心地放入一个密封袋，然后继续向医院走去。她需要保持镇定，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与此同时，医院**

监护室内，秦默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仪器上的心电图线条起伏幅度突然加大，主治医生立刻赶到床边查看。

「血压上升了，这是好现象。」主治医生压低声音对一旁的护士说，「他的情况稳定了很多，或许很快就能苏醒。」

护士点点头，记录下各项生命体征数据，却没注意到医生眼中闪过的异样光芒。

当护士离开后，医生从衣袋里取出一支特制的注射器，谨慎地检查了内容物。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浅蓝色。

就在他准备注射时，秦默的眼皮突然轻微颤动，医生立刻将注射器收回，取出手机，发出一条加密信息：『目标即将苏醒，是否继续执行计划？』

很快，回复来了：『继续观察，等待进一步指示。不要打草惊蛇。』

医生看了眼病床上的秦默，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阎王」的命令不可违抗，但作为一名医生，他的职业道德正在与恐惧交战。

他轻声对自己说：「抱歉，兄弟，这不是个人恩怨。」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秦默苍白的脸上。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云...渺...」

与此同时，在医院走廊的角落，一位穿着普通的清洁工正悄无声息地调整着监控摄像头的角度。他的动作熟练而精准，无人注意到他在每个摄像头的死角处安装了一个微型设备。

清洁工的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那间特护病房的门牌号，眼神中闪过一丝冷酷。他按下耳机，低声道：「目标确认，设备部署完毕，随时可以行动。」

耳机里传来一个机械处理过的声音：「按计划执行，今晚行动。」

夜色渐深，某种无形的危险正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