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禹穴蛇踪(1 / 2)

第二十四章 禹穴蛇踪

暗河死寂的水面被诡异的鼓声撕裂。

胡宇轩背起阿桑,方勤紧随其后,三人沿着河岸向上游摸索。

布满青苔的断裂青铜锁链与巨大龙骨半埋淤泥,昭示着锁龙阵曾延伸于此。

方勤口袋里的龟甲骨片突然灼热共鸣,竟自行拼合出一枚残缺的青铜符印。

前方豁然开朗——巨大溶洞内,布满古老楚巫祈禳壁画,尽头是座坍塌的青铜祭坛。

祭坛下方淤泥中,赫然斜插着半截断裂的青铜巨碑,碑文触目惊心:

“……孽蛟窃枢,囚禹骨以代龙脉……楚巫舍身饲魔,封其于云梦泽底……”

胡宇轩右臂的青铜蛇影突然失控窜出,疯狂啃噬祭坛残骸,贪婪吞噬着青铜碎屑。

粘稠的沥青状黑气从蛇影伤口处骤然渗出,沿着暗河支流急速向下游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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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岩石硌得脊背生疼。胡宇轩靠在湿滑的岩壁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深处的灼痛。右手臂上五条青铜蛇影安静地盘踞着,微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残破的衣袖传来,沉甸甸的,如同背负着某种无声的契约。三星堆玉琮在掌心散发着温润却微弱的青芒,如风中残烛,勉强驱散着周身三尺的浓重幽暗。玉琮深处流淌的力量,几乎在与封印核心的对抗中消耗殆尽。

方勤发出一声痛苦的呛咳,猛地弓起身子,浑浊的江水从口鼻中咳出。她艰难地撑开眼皮,瞳孔涣散了几秒,才艰难地聚焦在胡宇轩脸上。“胡…宇轩?”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醒了?”胡宇轩心头一松,强撑着坐直些,“感觉怎么样?”

“冷…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方勤蜷缩着身体,牙齿打颤,“肺里像塞了碎玻璃…阿桑呢?”她急切地目光扫向一旁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阿桑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的蛛丝。背心处那片深色的“疤痕”烙印,在玉琮微弱光芒的映照下,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墨色气流在无声流淌旋绕,如同一个沉睡的微型漩涡,连光线靠近都被悄然吞噬。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指向深渊的坐标。

胡宇轩示意方勤噤声,目光沉沉地落在那块斜插在水边的残碑上。“龙脉”二字的古篆和那幅简拙却惊心动魄的线刻图——“逆鳞枢,镇于此”,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意识里。

应龙之脉沉眠于此。锁龙桩封印的节点核心——“逆鳞枢”,就在这片古楚地下!而阿桑…是最致命的钥匙孔!

“我们…还在水底?”方勤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石碑,寒意似乎更重了几分。

“不,是地下暗河。”胡宇轩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如同绷到极限的弓弦,“龙冢之下,是应龙主脉的陨落核心。这条河……”他指着脚下深青色的、死寂流淌的巨大水域,“流淌在应龙一条支脉的骨骼之上。上游…”他顿了顿,目光穿透昏昧的光线,投向暗河上游那片更加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藏着这古楚之地真正的‘逆鳞枢’!阿桑…她的烙印,就是归墟侵蚀那核心的通道!”

方勤倒抽一口冷气,失血的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颜色:“那…我们岂不是…在火山口上?”

“比火山更糟。”胡宇轩语气森然,“是活着的,被持续污染、随时可能引爆的古老封印核心。”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右臂伤口处被青铜碎屑强行“弥合”的地方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绞痛和冰冷的麻痒,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青铜蛇影一阵不安的蠕动。

“你的手!”方勤惊呼,挣扎着爬过来。

“死不了!”胡宇轩咬牙,额角渗出冷汗,“必须动起来!留在这里,一旦上游的‘逆鳞枢’被彻底污染爆发,或者归墟再沿着阿桑这个通道送点什么过来…我们连渣都不会剩下!”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凶狠的决绝,“找到那个枢纽!搞清楚它现在的状况!这是唯一的生路!”

方勤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火焰,又看了一眼生死未卜的阿桑,狠狠咬了下嘴唇,用力点点头:“走!”

胡宇轩深吸一口气,将玉琮塞进贴身的衣袋,小心地背起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阿桑。冰冷的、带着漩涡烙印的小小身体伏在背上,那股无形的寒意几乎要渗入骨髓。方勤踉跄着站起,刚迈出一步,脚下却猛地一软。

“等等!”她低呼,手忙脚乱地从浸透的衣袋里掏出那块巴掌大小、边缘布满细微裂痕的龟甲片。此刻,这块龟甲片正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温润的青黄色光晕,不再是之前冰冷的器物感,反而像一颗微弱搏动的心脏。龟甲片上那些原本看似毫无规律的细密蚀刻纹路,正在光晕中自行扭曲、延展、弥合!无数细微的青铜色光点从断裂处析出、汇聚,仿佛有无数微型的青铜匠人在疯狂重塑着它!

仅仅数息之间,龟甲片竟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自行拼合、凝固!裂痕被青铜光芒彻底覆盖,最终形成了一枚掌心大小、古朴厚重的残缺青铜符印!符印的形态诡异,像某种兽类的獠牙,又似抽象的龙爪,核心部位深深凹陷下去一块不规则的缺口,似乎需要另一部分才能完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肃穆的意志波动从符印中隐隐传来,带着远古的祭祀祷祝之声,与手中玉琮的苍茫守护之意截然不同,却同样古老!

“这…它自己在动?”方勤捧着这枚温热的青铜符印,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像是……被什么召唤醒了?”

“楚巫的气息……”胡宇轩盯着那符印,一字一顿。龟甲的来历本就指向楚地深处,此刻它的异变,如同冥冥中对这片应龙沉眠之地的回应!这枚符印,或许就是一把钥匙!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敲在朽木心脏上的鼓点,毫无征兆地从暗河上游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传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穿透力和粘滞感,瞬间撕裂了地下暗河死水般的寂静。它不是通过空气震动,更像是直接轰击在灵魂深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腐烂的沉滞感。

“咚!”

第二声紧随而至,比第一声更清晰,更沉闷。水面上,以声音源头的方向为中心,竟凭空荡漾开一圈圈极其微弱、颜色深得发黑的涟漪!那并非水的波纹,而像是光线被某种无形的、粘稠的污秽力量短暂扭曲形成的怪异景象!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混合着腐朽铁锈和深海淤泥的腥气,随着鼓声的涟漪,悄然弥漫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

胡宇轩和方勤瞬间僵住,心脏被那鼓声攥紧,几乎停止跳动。背上阿桑那沉寂的漩涡烙印,仿佛被这诡异的鼓声刺激,边缘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一丝比发丝还细的墨色气息,无声无息地渗了出来,又缓缓缩回。更深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醒,在缓慢地蠕动。

“走!”胡宇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被扼住喉咙般的嘶哑。那鼓声绝非善意,它更像某种邪恶仪式的开场,或者…某个庞然巨物苏醒前的鼾声!他不敢再耽搁,背着阿桑,沿着湿滑的河岸乱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声音传来的上游方向快步移动。方勤紧紧攥着那枚发烫的青铜符印,符印传来的冰冷肃穆感,成了此刻对抗心头恐惧的唯一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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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的幽邃仿佛没有尽头。脚下是被水流打磨得溜滑的岩石和被岁月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河岸。浑浊的河水在身侧无声流淌,深青的色泽浓得化不开,宛如一条凝固的墨玉带。玉琮的光微弱得可怜,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冰冷的水气浸透了衣物,寒意如跗骨之蛆。寂静被放大到令人窒息,只有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脚下碎石偶尔滚落的声响,以及自身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鼓声的间歇,都像漫长的煎熬,等待着下一次心脏被无形重锤击打的到来。

“咚……”又是一声,带着腐朽的震颤感,从前方未知的黑暗深处传来。每一次响起,方勤手中的青铜符印就会轻微地嗡鸣一次,符印凹陷的缺口位置,青黄光晕会剧烈地明灭一下,仿佛在焦急地呼应着什么,又像是在竭力抵抗着鼓声带来的污秽侵染。符印的震动,竟让方勤手腕的骨头都感到一阵酸麻。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湿滑的苔藓覆盖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稍不注意就会滑倒。浑浊的水边,景象开始变得触目惊心。

断裂的青铜锁链从淤泥中狰狞地刺出,粗壮得足以束缚巨象,断裂处布满铜绿,边缘扭曲撕裂,显然是被难以想象的蛮力硬生生扯断!巨大的、附着着厚重污垢的暗金色骨骼半掩埋在岸边的淤泥碎石间,断口嶙峋,形态扭曲,与龙冢深处的主脉骨骼同源,尺寸却小了许多,如同被撕裂的支爪残骸。一些散落的、布满凹坑和划痕的巨大青铜板残片斜插着,上面残留着模糊不清的狰狞浮雕线条,描绘着巫者驾驭巨蛇或异兽的形象,以及……模糊的、被无数锁链贯穿的庞大龙形阴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更浓烈的铁锈和淤泥的腥气,那沉闷的鼓声正是裹挟着这股气息,如同有形的鞭子抽打着神经。

“锁龙桩…果然延伸到了这里…”方勤的声音带着喘息和惊悸,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青铜残骸和扭曲的龙骨,“连龙脉的支爪都被锁死…当年布阵的人,到底有多忌惮应龙残留的力量?”她手中的符印在靠近一块绘有楚巫形象的青铜残片时,嗡鸣陡然加剧,散发出抗拒又亲近的矛盾气息。

胡宇轩沉默不语,只是更加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脚下深不见底的河水。背负着阿桑,每一步都极其沉重。青铜蛇影缠绕在他右臂上,蛇瞳幽光闪烁不定,不时扫过那些巨大的青铜构件和龙骨,冰冷的金属身躯传递出一种异样的紧绷感。

忽然,前方狭窄的河道猛地向一侧拐去。就在拐角的岩壁之后——

豁然开朗!

玉琮微弱的光芒像投入无边黑暗的石子,瞬间被稀释、吞噬。一个庞大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天然溶洞深渊,撞入眼帘!

穹顶高得隐没在绝对的黑暗里,只有几道不知从何处天顶裂隙透下的、灰白如垂死鱼眼的微光,斜斜地投射下来。这些微弱的光束,如同巨大的舞台追光,恰好照亮了溶洞中央的主体。

宽阔的地下暗河在这里汇入一个更加巨大、缓滞流动的幽深水潭。水潭对面,是堆积如山的、倒塌的巨大青铜构件——那曾经是一座恢弘的青铜祭坛!此刻,它像一个被巨人踩碎的玩具,巨大的立柱断裂倾颓,刻满繁复鸟兽图腾的巨大平台板四分五裂,深深嵌入潭边的淤泥中,只留下一个布满巨大青铜残骸残骸的、令人窒息的废墟轮廓。即便倒塌,那巨大体量残留的压迫感,依旧沉重地压在心头,仿佛还能听到昔日祭祀时回荡的宏大钟鼎之音。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环绕着这座倾倒祭坛的、整个庞大溶洞的弧形壁面!

从水面以上数十米开始,直至光线无法企及的更高处,整个溶洞壁面,被一幅幅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古老壁画所覆盖!笔触古拙而粗犷,用色却是诡异而浓重的矿物颜料:暗沉的血红、不祥的靛青、深邃的墨黑、以及刺目的赭石。画面内容光怪陆离,充斥着难以理解的象征符号和恐怖意象:

戴着巨大鸟羽冠、面目隐藏在狰狞青铜面具下的楚巫,姿态扭曲狂放,在狂涛或烈火中跳着诡谲的祭舞;形态诡异、仿佛由无数蛇虫拼凑而成的巨兽盘绕着山脉,口吐黑云;无数身躯枯槁、形若僵尸的先民,沿着蜿蜒的地脉图形跪拜祈祷;最核心最巨大的几幅壁画,则描绘着一条被无数粗壮青铜锁链贯穿、缠绕、钉死的庞大龙影,在滔天洪水和崩裂的大地背景中痛苦挣扎!龙影的逆鳞位置,被着重描绘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漆黑漩涡,漩涡中隐隐透出无数扭曲怨毒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