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蕙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巨大金属残骸上,双手结着一个繁复的印诀置于丹田。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紊乱,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显然内伤极重。但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光晕,光晕如同明灭,每一次亮起,都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清香的草木生机从虚空中被汲取出来,融入她的身体,缓慢地修复着创伤。她紧闭双目,眉头紧锁,显然在竭力运转某种疗伤秘法。
在她身前的地面上,阿桑安静地躺着,身下铺着云蕙脱下的外袍。小女孩的呼吸微弱但平稳,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只是眉心处,一缕极其细微、如同蛛丝般的暗紫色气息,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顽固与阴冷。
胡宇轩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的胸前。那枚赤白净石静静地贴着心口,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得几乎看不到。它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将他们带到了这里。然而,就在他注视的瞬间,净石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一点光核跳动了一下,仿佛与这片遗迹深处某个沉寂的存在,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微弱共鸣。
就在这时,云蕙似乎感应到他的苏醒,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疲惫至极,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复杂光芒。
“你醒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这里是……‘帝墟’边缘的古战场遗痕……净石最后的力量……把我们送到了这片勉强还算‘干净’的夹缝里。”
帝墟?胡宇轩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其中蕴含的“帝”字,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云蕙的目光落在他那只焦黑碎裂、嵌着文书残片的右臂上,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忧虑和惊悸。“你的手……”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四罪文书的反噬,加上应龙之力的过度抽取……伤势……太重了。轩辕血脉正在自发修复,但过程极其痛苦缓慢,而且……”
她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充满了不确定性。被神文反噬的肢体,还能否恢复原状?
胡宇轩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试图抚摸那块冰冷的残片。指尖刚触碰到边缘,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刑罚意志便再次袭来,虽然微弱许多,却依旧让他打了个寒颤。
“寨主……”他声音嘶哑地问出了最沉重的问题。
云蕙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别过头,望向遗迹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与嶙峋怪石,肩膀微微颤抖了几下,才用尽全力压抑住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悲伤:“……坠入了归墟……和驩兜的残骸一起……净石的力量……只能带走我们三个……”
死寂弥漫开来。寨主最后燃烧生命、引爆封印阻挡触手的身影,如同烙印刻在两人心头。为了镇压凶神,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
“阿桑……”胡宇轩的目光转向地上的小女孩。
“凶神精血被引动过,又经历四罪文书气息的冲击,虽然核心烙印被毁,主体意志沉寂,但那丝精血污秽已深入她的血脉本源……”云蕙的声音充满了忧虑,“我用青要山秘法暂时封住了它,但只是权宜之计。这丝污秽如同跗骨之蛆,会不断侵蚀她的生机和神智,必须尽快找到更强大的净化之法,否则……”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阿桑的生命,同样悬于一线。
胡宇轩沉默着,感受着身体的剧痛、右臂的麻木冰冷、心灵的沉重以及萦绕在阿桑眉心的那丝顽固邪气。胜利的代价,是无尽的伤痕与失去。他看向掌心的文书残片,这冰冷沉重之物,既是斩凶的利器,也差点成了吞噬他的凶器。
就在这时,胸前那布满裂痕的净石,再次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这一次,胡宇轩清晰地感觉到,它并非在汲取能量,更像是在……呼唤?或者回应?
几乎同时,遗迹深处那片青碧色琉璃天穹的尽头,在那流动光晕的最深邃之处,似乎有一个极其庞大、无比古老、带着无尽威严却又充满悲怆与衰败气息的意志,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这波动极其短暂,仿佛错觉,却让胡宇轩的心脏猛地一缩。
“……帝之……密都……”一个模糊、破碎、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回响,直接在他灵魂深处震颤了一下,带着一种源自血脉的悲鸣与召唤。
胡宇轩瞳孔骤缩!帝之密都?难道寨主临终前所追寻的、净石所指引的终极之地……就在这片被称为“帝墟”的古战场深处?!
不等他细想,一股强烈的眩晕和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再次席卷了他。强行驾驭神文的反噬、灵魂的损耗以及身体的极限终于爆发。他眼前一黑,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黑暗。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他似乎看到青碧天穹深处,一幅模糊的画面闪过:滔天洪水肆虐大地,无数狰狞的巨影在水中咆哮,一个顶天立地的麻衣帝王手持光芒万丈的木鞭,身旁一条金色的应龙展开遮天蔽日的巨翼……
只有那块嵌入掌心的四罪文书残片,以及胸前布满裂痕的净石,依旧冰冷地存在着,在这片沉寂的古战场遗痕中,如同两枚指向最终宿命的坐标。云蕙看着再次昏迷的胡宇轩,又望向天穹尽头那深邃的青碧光晕,疲惫的眼中,一丝决绝的光芒悄然亮起。帝墟深处,必有答案!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