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德面色骤变:\"遵王,此道......可直通清军伏兵之地!\"
赖文光闭目长叹:\"现如今我们粮仓仅余半月存粮,壮士啖草尚可战,老弱啖粮唯等死。你且记住,散营时,须令各旗官暗撤守哨,放任百姓自行择路......\"
他忽睁眼,目光如刃,\"此乃天意筛沙,强者自存,弱者......便做诱敌饵料罢。\"
夜半,赖文光独坐帅帐,听帐外风声如泣。
他蘸墨修书一封,假以\"求援李蓝义军\"之名,实则将清军动向、老弱行踪泄露笔端。
墨迹未干,便令亲信快马送出。烛光映着他鬓角白发,恍如霜刃——这柄刀,终是割向了自家袍泽。
次日晨,老弱营中哭声骤起。
各旗官奉命撤去约束,任由妇孺携幼扶老,拖拽辎重往褒城而去。
有老兵跪求留守:\"将军!我等愿垦荒挖野,只求不抛骨荒野!\"
赖文光立于高台,袍袖迎风如垂天之翼:\"天国需尔等血脉存续,速往巴山寻生机!\"
台下人群渐散如流沙,他却背身垂泪,袖中紧握那封卖命书。
多隆阿的斥候如鬼魅般截获密信时,清军号角已响彻褒斜谷口。
十五万老弱踏入绝路,而赖文光在城头望烟尘,嘴角竟绽一丝冷笑——那笑里,有三分决绝,七分森寒,恰似枯枝裂火,焚尽最后的温情。
夜晚多隆阿的骑兵如黑色洪流般碾过秦岭山道,马蹄声震得枯叶簌簌而落。
他身披甲胄,眉锋凝霜,手中雁翎刀斜指苍穹。
褒斜谷的险隘地势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张待撕的薄纸——老弱妇孺拖慢行军的辎重队伍,正是他渴求的猎物。
\"传令!曹克忠率三千骑绕后截断退路,陶茂林领炮队封锁谷口,成领与我正面凿穿敌阵!\"
他的嗓音如淬冰,将战术劈得清晰。
清军如狼群撕开羊群般分头行动,陶茂林的火炮在谷口炸响,硝烟瞬间吞没了山峦轮廓。
褒城方向,十五万老弱妇孺正踉跄前行。
孩童啼哭、妇人搀扶、老者拄杖,辎车吱呀碾过碎石。
他们不知晓,自己的脚步声正成为清军锁定的猎铃。
当第一支清骑从山坳杀出时,队伍霎时溃散如沸水泼雪。
\"天兵护我!天国救我!\"慌乱的呼喊声中,清刀已劈开血肉。
曹克忠的骑兵从后方截杀,将溃逃者逼回谷中火网。
多隆阿纵马跃入人群,刀刃每挥必带血弧,铠甲溅满残肢碎骨。
他冷笑:\"无刃之羊,何配称兵?\"
而此刻,荆紫关城头。
赖文光负手而立,远眺褒斜谷方向升起的浓烟。
他鬓发被狂风扯乱,眸中却无半分悲色。张有德急报:\"遵王,清军已入谷,老弱......恐难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