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朔州城头。
刚刚又打退了薛延陀攻势的城墙上,凝固的血迹在惨淡星月下泛着冰冷的暗褐色,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息更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沉重得令人窒息。
前两日援兵带来的短暂狂喜,
此时也已被更深的疲惫和刀锋悬颈的紧张取代......
那日全力攻城的薛延陀大军,被犹如神兵天降的朝廷三万精骑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还以为是大唐举全国之力反击过来了呢。
于是才被鄂国公乘机往城内补充了些许粮草物资。
可这些怎么说也是杯水车薪......
这不,等薛延陀大军反应过来,发现只有这三万精兵,再无其他援兵之后,本就岌岌可危的朔州城,迎来了更加猛烈的风暴......
尉迟恭高大的身影立在瓮城箭楼残破的阴影下,黑铁般的面容在摇曳火把映照下更显冷硬。
他手中紧攥着一卷尚带风尘的纸条......
虽来看这不起眼,这却是今日刚送来的飞鸽传书,上面可是来自长安东宫太子殿下的亲笔手令....
“……依托坚城,深沟高垒,不得浪战!”
“定要静待李英公大军合围!”
“粮秣军资,源源不绝!”
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尉迟恭的目光在“源源不绝”四个字上停顿片刻,又抬眼望向城外薛延陀大营连绵不绝的篝火,如同荒野中无数窥伺的狼眼。
“尉迟将军......”朔州刺史张俭拖着伤腿,艰难地登上箭楼,用那早已是嘶哑不堪声音说道:“如今城中清点完毕....”
“国公带来的粮草,加上原有存余……”
“若按最低配给,却也仅够十日之数。”
“十日!?”这个数字像一块冰,狠狠砸在尉迟恭心头。
朔州城已是千疮百孔,城外夷男二十万大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动下一次更疯狂的总攻。
十日,太短了!
短到援军能否及时合围都成疑问。
“云中仓那边呢?”尉迟恭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问道:“太子殿下的军报上说云中马邑白登三仓业已完工,后续粮秣当由云中仓就近转运!”
“下官已派出三波快马往云中方向催问!”张俭蜡黄的脸上满是焦虑,“尚无回音,斥候回报,薛延陀的游骑如同蝗群,死死封锁了通往云中的几条要道……”
尉迟恭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垛口上,夯土簌簌落下。
他胸中一股戾气翻腾,恨不得立刻点兵杀出,踏碎那些该死的游骑。但他不能。
太子严令“不得浪战”犹在耳边。
而程咬金那莽夫的一万精骑也尚在城西黑石坳待命,互为犄角。
一旦他这边沉不住气,打乱了李英公的整体部署,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下去!”尉迟恭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斩钉截铁,“粮秣配给再减两成,优先保障伤兵与守城将士!”
“告诉弟兄们,粮道已通,援粮必至!”
“给本将军死死钉在城墙上!”
“若谁敢擅退一步,军法无情!”
“诺!”张俭心头一凛,咬牙应下。
他深知这位黑面将军的决绝。
减配两成,意味着本就勒紧的裤腰带要彻底扎进肉里。
但他更明白,这已是唯一的生路。
只能盼着......云中那边别再出任何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