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火漆深锁苍生泪,谁识山间卖饼樵(1 / 2)

卷首语

《大吴商税则例》载:\"凡茶商过榷场,按三十税一抽分,不得苛敛。税单需钤户部嘉禾印,详注茶品、斤两、抽税年月,一式三份分存三衙。若有司抽税逾额,许茶商持单诣都察院陈告,御史台勘实后,抽税官论以枉法赃,所敛税银追还商民,其主官失察者连坐。\"

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

火漆深锁苍生泪,谁识山间卖饼樵?

永熙六年孟夏,庐山栖贤谷榷场的青石板路上,新茶的清香混着暑气蒸腾,却掩不住衙署门房里透出的陈腐味。谢渊握着勘合符的指节微微泛白,皂色官服上的獬豸纹在烈日下投下冷硬的影子,与那年在滁州查赈时,补丁摞补丁的旧衫上,灾民抓住他的手印,有着同样的重量。

榷场大使陈用卿的书房里,樟木箱开启时带起的灰尘在光柱里浮沉,混着火漆的焦香与账册的霉味,扑面而来。谢渊接过税单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毛糙 —— 这是江西行省特有的桑皮纸,纤维间还夹着未筛净的茶梗碎屑,与他在酒肆收过的茶农状纸,有着相同的粗粝感。

\"自永熙五年起的税单。\" 陈用卿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袖口扫过算盘时,几颗算珠应声而落,在寂静的房里滚出细碎的回响。谢渊的目光掠过税单右上角的户部嘉禾印,油墨渗透的痕迹显示,下方有层颜色稍浅的叠印 —— 那是被刻意覆盖的章痕,边缘还留着撕扯的毛边,像道愈合不全的伤口。

他从袖中取出宗人府特制的牛角放大镜,铜框还带着体温:\"陈大人,这火漆印......\" 话到嘴边顿住,火漆边缘嵌着的几星艾草碎屑,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 这种茶农用来保存茶饼的防蛀草药,此刻却混在本该纯净的松烟墨里,像滴进茶盏的浊水,污了整盏清茗。

放大镜下,双重印信的真相如晨雾初散:表面的嘉禾纹下,隐约透出另一种印记的轮廓 —— 那是宗人府玉牒上常见的、用于宗室庄田的标记,虽被反复涂抹,边缘的锯齿状痕迹却与界石新刻的凿痕如出一辙。谢渊的喉结滚动,想起茶棚焦页上被刮改的 \"置换\" 二字,想起界石火漆里的茶渣,这些散落在案牍间的碎片,此刻正被一根无形的线,穿成一张密实的网。

\"十抽其七......\" 他的手指停在某张税单上,茶渍晕染处的指印突然清晰起来 —— 那是枚半月形的压痕,边缘带着长期按压官印的茧纹,与惠民仓账册上粮吏修改数字时留下的印记分毫不差。谢渊的呼吸陡然一滞,仿佛又看见粮吏将灾民的糠麸倒进河里,袖口的靛青染渍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御史大人盯着税单半日,莫不是要挑刺?\" 陈用卿的声音里带着虚张的声势,算盘珠子被拍得噼里啪啦响,\"榷场抽税向来如此,难道大人连宁王......\" 话到一半突然哽住,肥胖的脸颊瞬间涨红,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

陈用卿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份手札,封皮上的火漆还带着体温:\"大人请看,这是宁王殿下的手札,茶税加征实乃为边军筹饷......\" 谢渊接过时,艾草的气味扑面而来 —— 比税单上的更浓,更刺鼻,像是特意掩盖什么。手札上的字迹工整得反常,\"筹饷\" 二字的末笔微微上挑,显见书写时手腕在发抖。

\"陈大人可知,\" 谢渊的指尖划过火漆印边缘的艾草碎屑,\"《大吴商税则例》第二十三条明载:' 即便是宗室榷场,加征税赋亦需户部尚书会签,方许施行。'\" 他翻开随身携带的《大吴会典》,商税卷的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艾草,\"且火漆调制需依《工律》,松烟墨、朱砂、蜂蜡三七合制,掺入民间杂物者,按欺官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