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城楼下,朱樉的踏雪踏着宫道青砖,马蹄叩击声惊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
朱允熥仰头望着斑驳的朱红城墙,忽然勒住缰绳,锦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自从皇爷爷赐了我府邸,我已经很久没回过皇宫了。”
他的目光掠过墙根处几株枯败的石榴树,那里曾是儿时与兄长们嬉戏的角落,如今只剩满地碎瓷残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朱樉驱马靠近,玄色蟒袍扫过朱允熥的马鞍:“虽然你在这里经历了很多肮脏事,”他的鎏金护甲重重拍在侄子肩头。
“但皇奶奶天天念叨你。”
话音未落,远处永寿宫方向传来孩童笑闹声,尚析和尚槿两个小人儿正追着一只花斑狸猫狂奔,龙凤胎皆是一袭月白锦缎襦裙,发间束着的红绸带在风中翻飞如火焰。
“父亲!”尚析眼尖,率先瞧见朱樉,脚下却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朱樉心头一紧,却见小家伙就地打了个滚儿又爬起来,沾着草屑的脸蛋上挂着灿烂笑容。尚槿已提着裙摆跑到马车旁,隔着车帘甜声唤道:“母亲!阿依娜姐姐!”
观音奴掀开湘妃竹帘,腕间玉镯轻响:“慢点跑,仔细摔着。”
她伸手替尚槿理好歪斜的发髻,目光却嗔怪地投向朱樉:“上次带他们去秦淮河的事,母后还在念叨呢。”
朱樉喉头一紧,想起那晚马皇后举着戒尺追着他满院子跑的情景。
当时尚析举着糖葫芦挡在他身前,奶声奶气道:“皇祖母别打父亲,是析儿非要去看河灯的!”尚槿则躲在屏风后,偷偷将他的官靴藏进花盆底下。
“哥!”尚析蹦跳着抱住朱樉的马腿,仰着沾泥的小脸。
“皇祖母说您是大坏蛋,带我们去看会吃人的河!”朱允熥闻言憋笑,见朱樉涨红着脸,伸手拎起儿子的后衣领:“小兔崽子,谁教你这么说的?”
尚槿突然从马车后探出头,晃着手里的糖人:“是皇祖母说的!不过皇祖母还给我们做了桂花糕!”
她晃悠着两条小短腿,不小心碰翻了车辕上的铜铃,清脆声响惊得宫道两侧的侍卫齐刷刷侧目——这皇城深处,已经太久没听过这般鲜活的喧闹。
朱樉望着一双儿女,想起马皇后教训他时眼底藏着的笑意,忽然觉得腰间的玄铁令牌都轻了几分。
秋风掠过宫墙,卷起龙凤胎发间的红绸,却卷不走这片刻萦绕在心头的暖意……
尚析和尚槿的银铃般笑声在宫道上回荡,两个小人儿裙摆飞扬,尚析的虎头靴踏碎薄霜,尚槿攥着的红绸帕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们像两只欢快的乳燕,一路掠过种满苍松的庭院,惊起廊下休憩的白鸽。
\"皇奶奶,父王和母妃他们来了!\"尚析扯着嗓子大喊,稚嫩的声音在乾清宫的飞檐间撞出回响。
朱樉望着孩子们雀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底盛满平日少见的温柔。
朱允熥见二叔这般模样,心中微动——在朝堂上杀伐果断的秦王,此刻不过是个寻常盼着家人团聚的父亲。
两人刻意放缓马速,马蹄声轻缓地敲打着青石板。到了乾清宫门前,朱樉率先下马,玄色蟒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伸手搀扶观音奴下车,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妻子的衣袖,目光里藏着只有她能读懂的关切。
朱允熥则小心翼翼地将阿依娜扶下马车,少女绯红的脸颊与身上的红衣相映,羞怯地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