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如同沉船在冰冷的海底深渊缓慢上浮。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溺水般的窒息感。丽人坊那场引爆生气的能量风暴,像一颗在颅内炸开的炸弹,将本就千疮百孔的精神世界彻底撕成了碎片。苏晚晴那剂强效兴奋剂,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强行钻入鼻腔。林默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白色的天花板在摇晃。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冰凉的液体正缓慢注入他枯竭的血管。
“醒了?”一个清冷中带着疲惫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林默转动干涩的眼球,看到苏晚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手里还捏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满是复杂波形的报告。她看起来比林默更像病人。
“…水…”林默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发出嘶哑的气音。
苏晚晴立刻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喂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滑过火烧般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你昏迷了三天。”苏晚晴放下水杯,声音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生命体征一度降到临界点。丽人坊现场提取到的能量残留数据…非常惊人。那幅核心古画崩解时爆发的能量峰值,接近小型定向Emp(电磁脉冲)的局部效应。吴天良重伤,会所核心设备全毁,所有会员资料被神秘磁场破坏,警方取证困难。但你…是唯一的现场伤者。警方需要一个解释。”她顿了顿,补充道,“赵志刚警官亲自过问了。”
林默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古画崩解时飞溅的焦黑碎片,还有碎片上那几笔扭曲的、与古钱币符文呼应的线条。昆仑…伏羲…这碎片化的信息如同幽灵,在剧痛的废墟中游荡。他无力解释,也无法解释。
“陈浩呢?”他哑声问。
“在外面走廊蹲着,跟个门神似的,谁靠近跟谁急。”苏晚晴的语气难得带了一丝无奈,“他动用了老张头的关系,暂时把你从警方重点询问名单里摘了出来,理由是…见义勇为时被爆炸冲击波震伤。但赵志刚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而且…”她拿起那份报告,“你的身体数据…细胞活性在能量冲击后有短暂异常峰值,随后又跌入谷底,线粒体功能受损严重…这不符合常规物理冲击伤。我需要更详细的…”
“不用了。”林默打断她,声音虚弱却坚决,“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丽人坊的事…到此为止。那幅画…碎片呢?”
苏晚晴深深看了他一眼,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特制的、内衬软垫的证物袋。袋子里,静静躺着几块焦黑卷曲的绢布残片,最大的一块上,几道暗红色的、扭曲的线条如同凝固的血痂。
林默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几道线条。近距离感应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生气”波动,如同沉睡的种子,从残片中散发出来。更关键的是,这线条的“神韵”,与他口袋里那串落鹰坳古钱的符文,与古井锁链上的邪异刻痕,甚至与伏羲传承中最核心的几个“引灵”、“聚元”符文…隐隐构成了一条指向迷雾深处的轨迹!昆仑!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
他伸出手,想触摸那证物袋。
“这是证物。”苏晚晴却收回了袋子,语气公事公办,“理论上要归档。但我以实验室需要分析未知能量残留为由,暂时申请了保管研究。”她看着林默眼中那近乎偏执的探究欲,低声道,“它跑不了。现在,你需要的是静养。再折腾一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林默无力地靠回枕头,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知道苏晚晴是对的。代价的碑文,是用他半条命再次刻下的,触目惊心。
一周后,林默勉强能下床,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陈浩强行把他按在出租屋休养,自己则像上了发条一样,一边应付老张头那边递过来的各种“小麻烦”信息(林默严令禁止他再碰“大活”),一边严防死守,警惕着任何可能靠近的“打听”目光。苏晚晴则像个最严苛的监工,定时送来配比精准的营养剂,用便携仪器监测他的恢复数据,记录下那缓慢得令人绝望的生命曲线。出租屋的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天傍晚,陈浩骂骂咧咧地推门进来,手里捏着手机,脸上是混合着烦躁和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默哥,你说现在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碧水苑’那帮有钱人,又他妈闹腾起来了!”
“碧水苑?”林默靠在旧沙发上,闭目养神,声音没什么力气。这是市南一个新开发的高档小区。
“可不是嘛!”陈浩一屁股坐下,灌了口水,“就他们小区东门进来那个t字路口,邪了门了!不到一个月,连着出了五起车祸!全是莫名其妙撞路灯或者绿化带的!人倒没啥大事,顶多擦破皮,可车损都不小!关键开车的都一口咬定,开到那儿的时候,眼前突然一花,路就没了!跟鬼打墙似的!”
“鬼打墙?”林默眉头微蹙。这个词最近听得有点多。
“物业查了好几遍,屁问题没有!路又宽又平,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司机就跟中了邪一样往旁边怼!”陈浩撇撇嘴,“现在业主群里炸锅了,天天骂物业,骂开发商偷工减料风水不好,还联名要请什么风水大师来做法!开发商那边也焦头烂额,听说负责人沈舟都被堵办公室了!老张头说,那沈舟放出话来,谁他妈能解决这破事,重金酬谢!”
沈舟?这个名字让林默心中一动。陈浩之前提过,这是本地一个颇有实力和眼光的开发商,背景似乎也不简单。更重要的是,“鬼打墙”、“固定地点”、“无伤亡车祸”…这描述,与镜湖那种大范围自然迷瘴不同,更像是某种局部的、持续的、干扰感知的能量场…地缚灵?
这个念头一起,林默胸中那股沉寂已久的探究欲,竟隐隐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和剧痛。地缚灵…集体无主怨念…这与他处理过的婴灵个体怨念、古井凶魂的杀戮执念都不同。这或许…是理解“灵”的群体性、地域性以及“地气”关联性的一个绝佳样本!而且,相比于丽人坊那种凶险的邪术对抗,这种“温和”的集体怨念事件,或许…能让他以最小的代价进行观察和解析?
“耗子,”林默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芒,“联系老张头,搭个线。我要见见那个沈舟。”
“默哥!”陈浩急了,“你这才刚能下地!那破小区能有啥大不了的?让那帮有钱人自己闹去呗!”
“不是为钱。”林默摇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是…为了验证一些东西。放心,这次…我只‘看’,不动‘手’。”
碧水苑售楼中心,气氛凝重得如同灵堂。巨大的沙盘前,西装革履、气质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焦躁的中年男人,正是开发商沈舟。他面前站着几个情绪激动的业主代表,唾沫横飞地控诉着“夺命路口”和物业的无能。
“……沈总!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命!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出人命?!”一个秃顶男人拍着桌子,“必须请真正有本事的大师来看看!不然我们集体退房!”
沈舟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当然不信什么鬼神,但接二连三的诡异车祸,业主的恐慌,对楼盘口碑的打击是实打实的。请“大师”?这念头让他觉得荒谬又无奈。
就在这时,秘书引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得过分,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后面跟着的壮硕青年则一脸警惕,像头护崽的豹子。
“沈总,这位是林默林先生。”秘书低声道。
沈舟的目光瞬间落在林默身上。年轻,病弱,但那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古井,深处似乎有微光流转,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这气质,绝非招摇撞骗之徒。
“林先生?”沈舟起身,态度不卑不亢,带着审视,“您能解决东门路口的问题?”他直接切入主题,没有寒暄。
“需要先看看。”林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