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了徐鑫那只裹着脏兮兮布条的右手上。
“手,怎么回事?” 毛骧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回…回指挥使…” 徐鑫脑子飞速转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是…是前几日不小心被灶膛的火星子燎了一下…小伤…小伤…” 他不敢提引火术,更不敢提“灶王爷显灵”,在这个活阎王面前,任何神神叨叨的东西都可能成为催命符。
毛骧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手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牛油蜡烛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徐鑫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江宁县报,言徐官屯有‘祥瑞’现世,灶王显圣,掌心生火,驱邪净秽。” 毛骧终于再次开口,语速依旧平缓,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徐鑫的耳朵里!“更有奇闻,言你能讲‘天书’,道那石猴求仙,筋斗十万八千里?”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徐鑫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冰冷的审视和怀疑!江宁县报?一个小小的村子里的传闻,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案头?!朱元璋的耳目,已经恐怖到了这种地步?!
“指挥使明鉴!” 徐鑫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乡野愚民,以讹传讹…小子…小子只是病中得灶王爷庇佑,侥幸活命…又…又略懂些杂耍把戏…还有…还有从过路行商那里听来的些许海外奇谈…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 他努力将自己的“神迹”解释成巧合、把戏和道听途说,极力撇清“祥瑞”的标签。在毛骧这种人面前,被贴上“祥瑞”的标签,未必是好事,很可能意味着更严苛的审视和随时可能降临的灭顶之灾!
“把戏?奇谈?” 毛骧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任何笑意,反而像是毒蛇露出了獠牙。“那王屠户家的猪瘟秽气,一夜消散,也是把戏?”
徐鑫心头剧震!连这事都查得清清楚楚!锦衣卫的效率,简直恐怖!“是…是小子…小子恰巧知道一种…一种祛除异味的土方子…用…用艾草和石灰粉混了…撒在猪圈…” 他硬着头皮编造,手心全是冷汗。
“哦?土方子?” 毛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并不快,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骤然增强!他绕过桌子,朝着徐鑫一步一步走来。深青色的飞鱼服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如同死神逼近的斗篷。
徐鑫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双腿如同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苍白、冷漠的脸在烛光摇曳中越来越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两个黑洞,仿佛要将他整个灵魂都吸进去!
“本座最讨厌的,” 毛骧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冰冷的气息喷在徐鑫的脖颈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就是…装神弄鬼。”
最后一个字落下,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瞬间将徐鑫笼罩!那杀意并非狂暴,而是如同万载寒冰,冻彻骨髓!徐鑫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就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扭断他的脖子!什么面圣任务,什么拯救太子,都将成为泡影!
巨大的死亡威胁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徐鑫最后一丝理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丹田内那丝微弱的灵气,在这极致的恐惧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不受控制地、疯狂地躁动起来!
“不!不是装神弄鬼!” 徐鑫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他猛地抬起了那只裹着布条的右手!不是指向毛骧,而是指向了房间角落里一个空着的、积满灰尘的破陶盆!
意念在极致的恐惧下变得前所未有的集中!
丹田内那丝微弱的灵气被彻底引爆!
给我——烧!
嗡!!!
一股远比在徐官屯灶台边更加狂暴、更加灼热、更加失控的炽热洪流,猛地从他右臂经脉中奔涌而出!
“呼啦——!!!”
一声爆响!
一道足有尺许长、颜色炽白、边缘带着幽蓝焰尾的恐怖火焰,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猛地从徐鑫那只裹着布条的掌心喷薄而出!如同一条狂暴的火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撞向角落里的破陶盆!
轰!!!
破陶盆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无数碎片裹挟着灼热的火焰和灰烬,如同炮弹破片般向四周激射!火星四溅!灼热的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将桌上的蜡烛吹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狂暴的火舌舔舐着冰冷潮湿的青砖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留下焦黑的痕迹!浓烈的焦糊味和硫磺气息瞬间盖过了诏狱原有的恶臭!
徐鑫保持着那个抬掌的姿势,浑身脱力,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掌心传来钻心的剧痛,包裹的布条早已化为灰烬,露出下面一片焦黑、皮开肉绽的恐怖伤口!鲜血和焦糊的组织液混在一起,滴落在地面。
他不敢看毛骧。他只知道,自己完了。在锦衣卫指挥使面前“施法”?还炸了他的屋子?这简直是嫌死得不够快!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火焰在角落的残骸上噼啪燃烧的声音,以及徐鑫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几息之后。
一个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在徐鑫身后响起,打破了这死寂:
“这,也是…土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