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散发着腐败甜腥的黑暗,如同沉重的裹尸布,一层层缠绕着许霜药。每一次拖动着残破身体在菌毯上爬行,都像在沥青沼泽中挣扎。剧痛从每一处伤口传来,如同无数烧红的针在穿刺神经,肺部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带着灼烧的撕裂感和浓重的孢子尘埃。失血带来的寒意正一点点蚕食着眉心那点翠绿印记强行维系的生命之火。
植物网络最后的指引——那微弱却坚韧的、如同心跳般的翠绿脉动——是她沉沦黑暗中的唯一灯塔。它来自溶洞深处,来自菌丝坟场的地底,来自盖亚之心最后的火种。
“找到它……唤醒它……”这个念头如同钢钉,钉入她濒临涣散的意识。
沙沙……沙沙……
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从未真正远离。那些畸变的菌兽,如同饥饿的鬣狗,在阴影中逡巡,幽绿的眼眸如同鬼火般闪烁不定。它们被血腥味吸引,又被她眉心残留的植物网络气息所震慑,不敢靠近,却又贪婪地不肯离去。每一次她因剧痛或虚弱而停顿,那沙沙声就会变得更加密集、更加迫近。
许霜药咬破早已干裂的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刺激着麻木的神经。她不能停。停下,就是死亡,就是盖亚最后希望的彻底湮灭。她用肘部和膝盖,再次支撑起千疮百孔的身体,一寸一寸,向着那微弱心跳指引的方向挪动。身下粘稠的菌毯,留下一条混合着暗红血液和绿色粘液的蜿蜒痕迹,如同一条通向地狱深处的血路。
不知爬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小时,或许是一天。溶洞的空间变得更加开阔,构成洞壁和穹顶的搏动菌丝管道也变得更加粗壮,散发着更加浓郁的荧光。空气中弥漫的生命脉动感也越发沉重、压抑,仿佛整个巢穴就是一个巨大生物缓慢搏动的心脏。
终于,前方不再是绝对的黑暗。
一片朦胧的、如同极光般变幻的惨绿色光芒,从溶洞的尽头渗透出来。光芒的来源,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倾斜的洞口。而那微弱的心跳脉动感,正是从那个洞口深处传来!强烈了十倍不止!
希望如同强心针注入疲惫的躯体!许霜药精神一振,挣扎着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然而,就在她接近那个巨大洞口的边缘时——
嘶嘶嘶——!!!
尖锐刺耳的嘶鸣声如同海啸般从洞口下方爆发!紧接着,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的、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许霜药猛地趴下,死死捂住耳朵,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强忍着精神冲击带来的眩晕和恶心,小心翼翼地探头向下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因极致的震撼而收缩!
下方,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与诡异的巨大空间!它像是一个被掏空了的、倒悬的活体星球内部!穹顶高不见顶,布满了无数粗壮到如同山脉脊梁、搏动流淌着荧绿色能量的巨型菌丝主脉!这些主脉如同活体的神经束和血管,从四面八方汇聚、垂落,最终连接向空间的最中心——
那里,悬浮着一颗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如同活体心脏般的惨绿色光球!
光球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由无数蠕动、纠缠、搏动着的菌丝管道构成,密密麻麻如同活体的电路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生命能量波动和……一种冰冷、贪婪、如同深渊般的意志残留!每一次搏动,都带动整个空间的光暗明灭,引发周围无数依附其上的、形态更加扭曲恐怖的高阶畸变菌兽发出狂热的嘶鸣!
菌巢心核!这里绝对是菌穹核心毁灭后,残存菌丝网络自发汇聚、形成的全新“心脏”!是失去菌主后,菌丝生命本能寻求延续而诞生的恐怖造物!而那颗搏动的惨绿色光球,就是它贪婪汲取地核能量、维系整个庞大地下巢穴的生命源泉!
而在那巨大、搏动的菌巢心核的正下方,被无数垂落的巨型菌丝管道如同囚笼般拱卫着的中心区域,一片相对“平静”的黑暗地带中——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如同翡翠星辰般的翠绿光芒,正在顽强地闪烁着!
就是它!盖亚之种!植物网络最后的心火!
它被囚禁在这片菌丝巢穴最污秽、最贪婪的核心!被这新生的菌巢心核当作滋养自身的养分源泉,疯狂地汲取、压榨!无数极其细微的、几乎透明的惨白色能量丝线,如同贪婪的吸管,从那搏动的惨绿光球深处伸出,缠绕、刺入那颗翠绿星辰之中,源源不断地抽取着它那纯净而磅礴的生命本源!
每一次翠绿光芒的搏动,都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哀鸣,通过植物网络的链接,清晰地传递到许霜药的灵魂深处!
“盖亚……!”许霜药的心如同被撕裂!愤怒和悲痛瞬间压倒了身体的伤痛!这些亵渎生命的菌丝渣滓,不仅摧毁了盖亚的守护意志,现在连她最后复活的希望都要吞噬殆尽!
必须救出它!必须切断那些贪婪的吸管!
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贪婪和毁灭欲望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那颗搏动的惨绿色菌巢心核中爆发出来,瞬间锁定了趴在洞口边缘的许霜药!
“发现……纯净生命源……美味的……养料……”一个混乱、贪婪、如同亿万菌丝意识聚合体的精神低语,直接灌入她的脑海!
嗡!
整个菌巢心核空间瞬间沸腾!依附在心核周围的无数高阶畸变菌兽,如同接到了最高指令,密密麻麻的幽绿眼眸瞬间转向洞口!刺耳的嘶鸣汇聚成毁灭的洪流!潮水般的菌兽群,形态各异却同样狰狞可怖,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沿着陡峭的洞壁,疯狂地朝着许霜药的位置攀爬、冲锋而来!
绝境!真正的绝境!前有吞噬生命的菌巢心核,后有兽潮洪流!她孤立无援,重伤濒死!
冰冷的静滞深渊。
永恒的黑暗。永恒的寂静。永恒的冰冷。
静滞力场如同宇宙中最坚硬的寒冰,将裴度的躯壳连同意识,一同封入绝对零度的琥珀。时间失去了流动,思维被冻结成冰晶。唯有那一点深埋意识底层、被汹涌暗紫色污染疯狂围攻的星尘之种,还在进行着无声的、绝望的拉锯战。
污染如同粘稠的、散发着恶意的暗紫色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那点微弱的星光。亵渎的低语无休无止,试图瓦解最后一丝抵抗意志。星尘之种的光芒被压缩到极限,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闪烁都更加微弱。
就在这点星火即将被彻底扑灭的刹那——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撕裂般剧痛和滔天愤怒的意念碎片,如同穿透亿万光年的超新星爆发余晖,狠狠撞入了裴度死寂的意识深渊!
是许霜药!是她目睹盖亚之种被菌巢心核汲取、被兽潮围攻时爆发出的极致愤怒与守护的悲鸣!这意念通过植物网络最后的链接,穿透了静滞力场的强大封锁,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裴度被冻结的意识核心上!
“呃啊——!!!”
一声无声的灵魂咆哮在深渊中炸裂!那点被压制的星尘之种,在这极致愤怒与守护意念的刺激下,在裴度自身被强行唤醒的不屈意志驱动下,如同被注入了一整颗恒星的能量,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嗤嗤嗤——!!!
缠绕其上的暗紫色污染如同遭遇了克星,瞬间被炽烈的星光灼烧、蒸发、逼退!星尘的光芒虽然依旧被静滞力场压制在意识核心的方寸之地,却骤然变得无比凝练、无比炽热!如同在绝对零度中燃烧的恒星核心!
污染狂潮第一次被彻底击退!那冰冷的、充满恶意的低语也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盖亚……种子……被……吞噬……”许霜药传递的意念碎片带着血泪。
裴度那被点燃的星尘之种疯狂搏动!一股无法言喻的、混合着对菌丝造物刻骨仇恨和对许霜药处境的狂暴焦灼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冲击波,在静滞的深渊中震荡!他需要力量!需要打破这该死的囚笼!需要去碾碎那些亵渎生命的渣滓!
然而,静滞力场如同宇宙的枷锁!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分毫!他的力量被彻底冻结!
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与无力感几乎要将重新点燃的星火再次压垮的瞬间——
嗡……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空间扰动感?
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细微的石子,极其艰难地穿透了静滞力场的强大屏蔽,触碰到了裴度燃烧的星尘之种。
不是许霜药。这股波动……冰冷、精密、带着金属的质感……是那个哨兵?!他(她)没死?而且……就在附近?!
紧接着,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带着强烈干扰的电子意念流,强行挤入了裴度的意识:
“目标……裴度……静滞……力场……干扰……协议……尝试……建立……不稳定……精神……链接……”
“侦测……到……高浓度……‘星尘之力’……核心……共鸣……请求……坐标……引导……”
“代价……链接……加深……污染……侵蚀……风险……极高……”
哨兵?!他(她)想做什么?建立精神链接?引导什么?代价是污染侵蚀加剧?
裴度的星尘之种剧烈闪烁!瞬间明白了哨兵的意图!他(她)在静滞棺外,试图利用某种技术强行干扰静滞力场,并借助裴度体内燃烧的星尘之力作为坐标信标,引导某种攻击或手段!但这过程需要裴度主动配合,开放意识核心,而这会大大削弱他对抗污染的精神壁垒!
危险!极其危险!一旦开放链接,那汹涌的污染狂潮将再无阻碍,瞬间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吞噬!
但是……
许霜药染血的脸庞、愤怒的悲鸣、被兽潮围攻的绝境……
盖亚之种被贪婪汲取的微弱光芒……
菌巢心核那令人作呕的贪婪搏动……
“操!”一个凝聚了所有愤怒与决绝的意念在星火中炸开!
没有犹豫!没有权衡!裴度燃烧的星尘之种猛地向外……彻底敞开!
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道锁!
轰——!!!
汹涌的暗紫色污染狂潮,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顺着敞开的意识通道,涌向裴度意识核心的最深处!亵渎的低语瞬间放大到震耳欲聋!星尘之种的光芒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被汹涌的污染洪流瞬间淹没、吞噬!
剧烈的、仿佛灵魂被撕成碎片的痛苦席卷了裴度被冻结的感知!他感觉自己正被拖入永恒的、冰冷的、疯狂的深渊!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同化的瞬间——
嗡!!!
一道极其凝练、冰冷、如同超新星爆发的数据洪流,顺着哨兵强行建立的不稳定精神链接通道,无视了污染洪流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刺入裴度意识核心深处!目标——正是那点被污染淹没、却因彻底开放而短暂暴露了精确位置的……星尘之种!
这数据洪流并非攻击,而是一个极度复杂的、由纯粹能量信息构成的……空间坐标模型!以及……一段强行启动某种装置的引爆指令!
“坐标……锁定!引导……完成!执行……‘幽影钉’……投射!”哨兵断断续续的电子意念带着一丝决绝!
菌巢心核边缘。死亡洪流。
许霜药趴在冰冷的洞口边缘,眼睁睁看着下方那如同黑色海啸般汹涌而上的菌兽狂潮!狰狞的口器、闪烁着寒光的骨刃、喷射着腐蚀粘液的囊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最近的几只飞行类畸变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到了洞口下方,锋利的节肢狠狠抓向洞壁,眼看就要扑上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的心脏。没有武器,没有力量,只有残破的躯体和眉心跳动的微光。她甚至能闻到兽群口中喷出的、带着腐肉气息的腥风!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盖亚之种还在下面哀鸣!
一股不甘的怒火混合着对植物网络最后的承诺,如同最后的燃料,点燃了她濒临枯竭的生命之火!她猛地抬起头,染血的目光死死盯住下方兽潮后方那颗搏动的、贪婪的惨绿色菌巢心核!还有心核下方那点被无数吸管缠绕的、微弱的翠绿星辰!
“想要我的命?!那就……一起死吧!”许霜药心中发出疯狂的呐喊!
她不再试图躲避或防御!反而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燃烧的箭矢,狠狠刺向眉心那点翠绿印记!同时,在心中发出最强烈的、呼唤盖亚之种的意念:
“醒来——!盖亚——!!!”
嗡——!!!
眉心翠绿印记如同被点燃的绿色太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这光芒并非柔和的生命气息,而是充满了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愤怒!一道凝练的、带着许霜药全部精神烙印和生命本源的翠绿色精神冲击波,如同无形的长矛,无视了物理距离,瞬间跨越空间,狠狠刺入下方那颗被囚禁的盖亚之种的核心!
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泼入冰水!
轰——!!!
被无数惨白吸管缠绕、汲取的盖亚之种,在接触到许霜药这凝聚了守护者生命与愤怒的精神冲击的瞬间,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翠绿色能量风暴!
纯净、磅礴、带着星球意志愤怒的生命能量,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缠绕其上的惨白吸管瞬间被翠绿的能量洪流冲得寸寸断裂、化为飞灰!恐怖的冲击波以盖亚之种为中心,呈球形疯狂扩散!
噗!噗!噗!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扑到洞口下方的飞行畸变菌兽!它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毁灭生机的巨墙,瞬间被翠绿能量风暴撕成碎片、化为漫天荧光粉末!
紧接着,是沿着洞壁向上攀爬的兽潮!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中,大片大片的菌兽在凄厉的嘶鸣中被冲飞、瓦解!翠绿的能量风暴所过之处,连那些搏动流淌着荧绿能量的菌丝管道都发出“滋滋”的哀鸣,表面迅速变得灰败、失去活性!
整个菌巢心核空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星球生命本源的愤怒爆发,彻底搅得天翻地覆!惨绿色的光芒被翠绿风暴压制、驱散!
“不——!!!”菌巢心核那混乱贪婪的聚合意识发出了惊恐欲绝的精神尖啸!它搏动的频率瞬间紊乱,表面的菌丝管道疯狂扭曲、试图抵御这源自生命本源的净化风暴!
然而,就在这翠绿风暴爆发的巅峰,就在许霜药因耗尽所有精神力而眼前发黑、意识即将坠入黑暗的刹那——
嗡!
一点极其细微、却带着绝对冰冷与毁灭气息的幽蓝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菌巢心核正上方、靠近穹顶的虚空中……凭空出现!
那幽蓝光芒出现的瞬间,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细微的涟漪。紧接着,光芒猛地拉伸、凝聚——化作一枚仅有手指长短、通体流转着液态幽蓝金属光泽、尾部带着三片稳定翼的……金属长钉!
“幽影钉”!
它出现得如此突兀,仿佛直接撕裂空间而来!带着一种洞穿一切、锁定根源的恐怖气息!
咻——!!!
尖锐到超越听觉极限的破空声响起!幽影钉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幽蓝流光,无视了下方的翠绿能量风暴,无视了混乱的空间,如同死神的叹息,精准无比地……射向了那颗因盖亚之种爆发而剧烈波动、核心防御出现短暂紊乱的惨绿色菌巢心核!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