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福伯的忧虑(2 / 2)

他看着掌心那块冰冷的石头,再看向秦烈身上那件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同样单薄破烂的棉袍。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酸楚猛地冲上鼻腔!

“世子爷!不可!万万不可啊!” 福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枯瘦的手死死攥着那块元石,像攥着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肝都在颤。

浑浊的老泪汹涌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肆意流淌。

“老奴…老奴一把贱骨头!冻死饿死都是活该!您…您自己都这样了!这…这是您修炼的命根子啊!您怎么能…怎么能给老奴糟蹋啊!”

他泣不成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老奴该死!老奴没用!护不住您,还…还让您把保命的东西拿出来…”

卑微的呜咽在死寂的小院里回荡,带着一个老仆最深沉的绝望和自责。

秦烈静静地看着跪在脚下、泣不成声的老人。

那佝偻颤抖的脊背,像一根被岁月和苦难压弯的枯竹。

王府的寒风,似乎在这一刻,也带上了一丝迟暮的悲凉。

他没有弯腰去扶。

只是伸出一只手,搭在福伯剧烈颤抖的肩头。

那只手,同样冰冷,带着修炼后的疲惫和伤痕累累的粗糙。

但那只手很稳。

“福伯。” 秦烈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寒潭的石子,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老人的呜咽。

“看着我。”

福伯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喉咙。

他茫然地、带着满脸泪痕,抬起头。

浑浊的泪眼,撞进秦烈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沉寂的冰海。

冰海之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

“拿着。” 秦烈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不是商量。”

“这点东西,于我,杯水车薪。”

他的目光扫过福伯手中紧攥的元石,带着一丝近乎冷酷的清醒。

“于你,却能活命。”

“你活着,我在这王府里,才不算真正的瞎子、聋子。”

“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敲在福伯的心上。

福伯浑身一震!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秦烈,似乎想从那张过分平静、过分年轻的脸上,看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的、近乎残酷的认真。

世子爷…不是在安慰他!

世子爷…要自己活着!要自己做他的眼睛!耳朵!

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怆和莫名滚烫的激流,猛地冲垮了福伯心中那堵名为绝望的高墙!

他懂了!

世子爷没有认命!他在忍!他在等!他在谋划!

这元石…不是施舍,是命令!是托付!

“世子爷…” 福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不再是绝望的呜咽,而是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

他不再推辞,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那块冰冷的元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头里。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来。

秦烈搭在他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一股沉稳的力量传来,帮助这个枯槁的老人站稳。

“回去吧。” 秦烈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低沉嘶哑,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他收回手,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立刻又被他强行稳住。

额角的冷汗,在曦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赵贵那边…盯紧点。”

秦烈的目光投向王府内院的方向,眼神幽深。

“特别是,他和宰相府的人接触的细节。”

“宰相府?” 福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悸,随即被更深的狠色取代。

他重重点头,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老奴…明白了!世子爷放心!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给您盯死那帮畜生!”

福伯不再多说,深深看了秦烈一眼。

那眼神里,有担忧,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忠诚。

他佝偻着背,一步三回头,小心翼翼地拉开院门,如同来时一样,飞快地融入了外面灰蒙蒙的晨雾里。

破败的木门重新合拢,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天光。

小院里,再次只剩下秦烈一个人,靠着冰冷的老槐树。

剧烈的眩晕感和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在福伯离开后,如同潮水般汹涌反扑上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沿着粗糙的树干缓缓滑坐在地。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破衣。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丹田附近墨绿色毒质的疯狂蠕动,带来刀绞般的剧痛。

刚才强行站立的片刻,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颤抖着伸出手,抹去额头上淋漓的冷汗。

指尖冰冷,微微痉挛。

目光,落在自己那只沾满汗水和泥污的手上。

手背上,昨夜强行施展“诡影步”留下的暗红血痕尚未消退,指关节处更是磨破了皮,渗着血丝。

狼狈不堪。

秦烈缓缓收回目光,没有看福伯留下的那个装着硬窝窝头的布包。

他闭上眼,艰难地调整着呼吸。

意念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胸口那丝微弱的冰凉气息,再次探向双腿撕裂的筋腱。

修复,恢复。

每一分每一秒的痛楚,都在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赵贵的克扣,宰相府的阴影,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脖颈。

力量。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不仅仅是蛮力,不仅仅是鬼魅的身法。

还需要…能撬动这潭死水的力量。

他摊开另一只手。

掌心,那块青铜碎片安静地躺着。

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带来一丝奇异的清明。

碎片表面,那些玄奥的暗金纹路,在晨光熹微中,似乎比昨夜…更清晰了一丝?

秦烈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它。

深潭般的眼底,疲惫与痛楚交织的深处。

一点名为野心的冰冷火星,无声无息地燃起。

赵贵…宰相府…

他缓缓握紧了掌心的碎片。

边缘的棱角,深深陷入皮肉。

一丝尖锐的刺痛传来,却让他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

快了。

他对自己说。

小院的死寂中,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声。

和那青铜碎片,在掌心无声散发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