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新生之光(1 / 2)

晨光刺破云层,将“萤火”社区中心新刷的灰白色外墙染上温暖的金边。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硝烟和绝望的铁锈味,而是新翻泥土的潮气、刚切割木材的清香,以及远处飘来的、简陋食堂熬煮营养糊的温热气息。一种混杂着疲惫与亢奋的生机,如同电流,在重建的街道间流淌。

新生的下城区联合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就在社区中心最大的会议室举行。这里曾是财阀高管奢华宴会的场所,如今水晶吊灯早已被拆下变卖,换成了明亮的节能灯管。巨大的环形会议桌由粗糙但结实的再生木材拼接而成,围绕着它落座的,是来自下城区各区域、各行业的代表。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脸上刻着风霜与苦难的痕迹,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当家作主的、小心翼翼的激动。

黎朔坐在主位,魁梧的身躯像一座沉甸甸的基石。他面前摊开一张巨大的、手绘的下城区重建规划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迹标注着供水、能源、居住区、医疗点和防御哨卡。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却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北七区供水主管道修复进度滞后!能源组,你们承诺的备用发电机呢?!西区老反应堆的冷却系统改造不能再拖!治安队,巡逻路线覆盖不到‘天堂港’废墟边缘,那里是黑蝎残余最可能渗透的缺口!人手!资源!时间!”他粗糙的手指重重敲在图纸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我们是在废墟上重建家园!不是过家家!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重。被点名的代表们脸色涨红,有人梗着脖子想辩解资源不足,有人则羞愧地低下头。角落里,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白但领口袖口依旧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他叫周锐,曾是财阀联盟某个边缘部门的中层,以“效率”和“理性”着称,如今是新晋的物资统筹委员。他看着黎朔,嘴角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开口:

“黎委员长,您的急切我们都理解。但恕我直言,重建不是只靠一腔热血就能完成的。资源有限,必须优化配置。比如……”他的目光扫过图纸上标注的几处大型居住区规划点,“集中力量优先保障核心区域和关键生产部门人员的居住条件,提升效率。至于边缘地带和……非必要劳动力,”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角落几位代表残疾人工会的委员,“可以暂时安置在过渡营地,集中供给基础生存保障即可。毕竟,我们首先要保证的是‘萤火’的心脏能强劲跳动,不是吗?”

“周委员这话什么意思?”一个身材壮硕、脸上带着刀疤、代表南三区重工联合体的汉子猛地站起来,声音如同炸雷,“边缘地带就不是下城区的人了?那些在反抗中伤残的兄弟就不是人了?!没有他们豁出命去炸财阀的能源中枢,你现在能坐在这里高谈阔论‘优化配置’?!”

“就是!过渡营地?那和以前的贫民窟有什么区别!”一位头发花白、代表社区医疗互助网络的老妇人颤巍巍地开口,眼神锐利,“重建是为了所有人!不是为了再造一个新的金字塔!”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支持集中资源的“效率派”与要求公平分配的“普惠派”激烈交锋,言辞如同刀锋碰撞。刚刚凝聚起来的希望之光,似乎要被现实的阴影和分歧的裂痕所遮蔽。

黎朔的脸色越来越沉,额角青筋跳动。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让争吵瞬间停滞。

“够了!”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吵能解决问题?周委员的‘效率’,不是要牺牲公平!老陈他们的‘公平’,也不是要拖垮重建!我们要找的是平衡点!是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希望的路!”他的目光最终落向会议室入口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们请了特别顾问,来听听他的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门口。

陆沉熵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换下了染血的作战服,穿着一身干净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工装,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身形甚至有些单薄。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历经风暴洗礼后更加坚韧的青松。那双眼睛,清澈,深邃,沉淀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挣扎,此刻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穿透力。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敬畏、好奇、期待、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交织。这位曾经的“幽灵”,在终结潘多拉、摧毁母体、带回方舟坐标、最终战胜体内魔魇后,他的名字早已成为下城区口口相传的传奇。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旗帜。

陆沉熵没有走上主位,甚至没有靠近环形桌。他只是走到会议室前方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紧张、或审视的面孔。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能抚平所有浮躁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效率与公平……不是敌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黎朔面前那张巨大的规划图上,手指虚点着北七区供水点。

“北七区管道修复需要额外人手?南区重工联合体有熟练的管道工,他们的家属就在北七区边缘的临时安置点。抽调他们过去,修复管道的同时,优先保障他们家属安置点的供水。这叫效率,也是公平。”

他的手指移向西区老反应堆。

“老反应堆冷却改造,能源组技术力量不足?秦博士团队在解析‘灯塔’数据库时,发现了旧时代更安全的冷却剂配方和简易制造工艺。医疗互助网络有基础的化学处理能力,可以组织生产。这叫资源共享,提升效率,惠及所有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天堂港”废墟的防御缺口。

“治安队人手不足?南三区的工友,很多是前黑蝎底层佣兵,熟悉那片废墟的地形和黑蝎残余的套路。给他们一个机会,组建辅助巡逻队,戴罪立功,守护他们新的家园。这叫信任,也是力量。”

陆沉熵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慷慨激昂,只是陈述着一条条清晰、具体、打破常规思维却又直指核心的路径。他仿佛不是在提议,而是在描绘一幅早已存在于他脑海中的、充满可行性的蓝图。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之前的争吵和对立,在他那看似简单却无比犀利的解决方案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周锐推眼镜的动作僵在半空,金丝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

“重建,”陆沉熵的目光最终扫过全场,落在那几位代表残疾人工会的委员身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尊重,“不是把废墟推平,再垒一个一模一样的牢笼。是用我们的手,我们的智慧,把断壁残垣,变成能让每一个人——无论他过去是谁,无论他现在是否健全——都能挺直腰杆、看到明天太阳升起的地方。”

他微微停顿,声音里注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却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

“这,才是新生的光。”

死寂。

短暂的死寂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不是礼节性的,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同与激动!老妇人眼含热泪,刀疤汉子用力拍着桌子,连之前支持周锐的几个代表也心悦诚服地鼓着掌。黎朔看着陆沉熵,眼中充满了欣慰和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这年轻人,他的战场,从来不止于枪炮之间。

周锐在掌声中缓缓放下手,脸上挤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镜片后的目光却更加幽深。效率?公平?他咀嚼着这两个词,看着陆沉熵那平静却仿佛蕴藏着风暴核心的身影,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冷硬。

与委员会会议室的喧嚣和光芒相比,“天堂港”废墟深处,是另一个寂静而危险的世界。

阳光被扭曲、断裂的巨大金属骨架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变幻莫测的诡异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的油污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混合着辐射尘和腐败物质的甜腥气息。倒塌的广告牌上,昔日灯红酒绿的虚拟影像早已化作模糊扭曲的色块,如同鬼魅的涂鸦。

温时绯的身影如同灵巧的狸猫,在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和扭曲的金属管道间无声穿行。她穿着轻便贴身的防护服,脸上戴着过滤面罩,只露出一双警惕而锐利的眼睛。她手腕上的便携终端屏幕微亮,显示着不断更新的地形扫描图,一个闪烁的光标指向废墟深处某个能量读数异常的区域。

三天前,一个从这片废墟深处侥幸逃生的拾荒者,带出了一个破碎的金属零件和一些语无伦次的描述:发光的墙壁、诡异的嗡鸣、还有……能让人瞬间僵硬的“看不见的刀”。秦博士从零件残留的能量特征和拾荒者混乱的神经信号记录中,捕捉到了极其微弱、却与潘多拉实验室某些早期原型机高度吻合的波动!

潘多拉的阴影,并未随着母体“零号”的毁灭而彻底消散。它的触角,或者说它遗留的、失控的造物,如同潜伏在废墟血管里的毒瘤,随时可能威胁到刚刚萌芽的新生。

温时绯的任务:定位、评估、带回关键数据。必要时,清除威胁。她拒绝了黎朔派出的支援小队,这片废墟复杂的地形和未知的危险,人多反而是累赘。她的优势,是“灯塔”核心数据库赋予她的、对潘多拉技术体系的深刻理解,以及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

她停在一处由巨大混凝土块和扭曲钢梁构成的、如同巨兽肋骨般的缝隙前。终端上,能量读数陡然升高,空气中也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刺鼻气味。目标就在里面。

她深吸一口气,将呼吸压到最低,身体伏低,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缝隙深处。

通道狭窄、潮湿、蜿蜒向下。脚下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苔藓和不明粘液。墙壁上残留着一些早已废弃、锈蚀严重的管线。越往里走,那股臭氧味越浓,空气也仿佛变得更加粘稠,带着一种压抑的低频嗡鸣,震得人耳膜发胀,心头发慌。

突然,温时绯的脚步猛地顿住!

前方通道的拐角处,地面上,赫然散落着几具尸体!不是新鲜的,已经高度腐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覆盖着厚厚的菌毯。但引起温时绯高度警惕的,是他们倒毙的姿态——全都面朝通道深处,身体扭曲成一种极其不自然的、仿佛瞬间被冻结的动作!他们的防护服上,没有任何弹孔或撕裂的痕迹!

“无形的刀……”温时绯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启动终端更深层次的扫描模式,同时从战术腰带上取下一个小巧的金属球,轻轻向前滚去。

金属球无声地滚过布满粘液的地面,接近那几具尸体。

嗡——!

就在金属球滚到尸体旁边时,空气中骤然响起一声极其尖锐、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嗡鸣!紧接着,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极其细微的空间扭曲波纹,如同水面的涟漪,瞬间扫过金属球所在的位置!

嗤!

坚固的合金金属球,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黄油,瞬间被无声无息地切割成了两半!断口光滑如镜!

温时绯瞳孔骤缩!高频粒子切割场!而且是范围触发式的!潘多拉的防御技术!果然在这里!

她立刻伏低身体,紧贴着一侧相对光滑的金属墙壁。终端屏幕上疯狂刷新着扫描数据,试图捕捉能量场的波动规律和源头。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这种无形的切割场,一旦触发,覆盖范围极广,以她的速度,硬闯就是自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低频的嗡鸣如同魔音灌脑,切割场如同隐形的死神,在通道中无声地、周期性地扫过。温时绯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大脑飞速运转,调取着“灯塔”数据库中所有关于类似防御系统的资料。

有了!一种极其冷僻的、利用特定频率声波干扰其能量节点稳定性的方法!但需要极其精准的频率模拟和释放时机!

温时绯眼中光芒一闪。她迅速操作终端,调出内置的声波模拟模块,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输入一串极其复杂的频率参数。成败,在此一举!

她深吸一口气,计算着切割场扫过的间隙,猛地将终端对准通道深处能量读数最强的方向,启动了模拟声波!

嗡——!!!

一道与周围低频嗡鸣截然不同的、带着特殊震荡频率的尖锐声波,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向通道深处!

嗡……嗡……

空气中那无形的粒子切割场,如同接触不良的电网般,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覆盖范围明显缩小,扫过的频率也出现了紊乱!

就是现在!

温时绯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在切割场紊乱的刹那,利用墙壁和地面凸起的金属残骸作为短暂的踏脚点,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和灵巧,在狭窄的死亡通道中急速穿行!她的身影几乎化作一道残影,每一次跳跃、翻滚都精准地避开那依旧致命但不再稳定的切割波纹!

嗤!嗤!

一道切割波纹擦着她的战术靴扫过,坚硬的鞋底瞬间被削掉薄薄一层!

温时绯毫不停留,一个前滚翻,终于冲出了这条死亡通道,落入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半埋在地下的穹顶结构。穹顶早已坍塌了大半,露出外面昏黄的天光。空间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扭曲管道和不明金属元件构成的、如同畸形心脏般的装置。装置表面布满了厚厚的尘埃和苔藓,但一些关键的接口和能量导管,却散发着幽冷的、如同鬼火般的蓝光,正是那股异常能量的源头!装置的基座下方,连接着密密麻麻、深入地下、如同血管般的粗大管线。

温时绯立刻举起终端,开始全方位扫描记录这个装置的结构和能量特征。这就是目标!潘多拉遗留的、失控的神经脉冲放大器!它能释放强大的、足以瞬间摧毁生物神经系统的定向脉冲!难怪那些拾荒者会瞬间僵死!

必须带回去!它的核心技术,对秦博士研究神经损伤修复可能有巨大价值!但首先,要确保它处于安全状态……

就在这时!

“发现……入侵者……威胁等级……高……”

一个冰冷、断续、带着电子杂音的合成音,突兀地在空旷的穹顶空间内响起!声音来源,正是那个巨大的脉冲装置!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