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逵闻言轻笑,笑声里带着铁锈味,“惯不惯的,总得把粮送进去。”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鎏金腰带,那是通判临终前塞给他的,“当年在横山军营,哪想过有天要靠镖局旗子保命。”
陆鹭望着他甲胄下露出的横山刺青,喉间忽然发紧。
曾经校场上叱咤风云的都虞侯,如今却要披着蓑衣扮流寇,这转变太过残酷。“我在丐帮学了新招,” 她故意换了话题,指尖叩击断刀刀背,“叫‘拨草寻蛇’,专破党项人的连环马。”
吴逵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新添的刀疤上,那是昨夜挡箭时留下的。“当年军中的大老粗们总说你们镖局的把式是花架子,” 他声音渐低,“现在才知道,这花架子有时候比军阵好用。”
远处传来驼铃轻响,七十二峰骆驼正沿着小路缓缓前行。
陆鹭望着它们的影子,想起青峰镖局的茶箱里藏着的不仅仅是粟米,还有丐帮弟子用命换来的止血散。
“你们起事那日,横山其他堡寨的兄弟们也反了,现在只剩不到三百,” 她低声道,“伤兵断了药,连敷伤口的艾草都要去坟头挖。”
吴逵攥紧铁链,指节泛白。他见过那些伤兵,他们的眼神像被霜打了的麦穗,却仍攥着断枪说要守到最后。
“青峰镖局的驼队三日一班,” 他望向鹰嘴崖方向,那里藏着丐帮新挖的暗窖,“下次送粮,我想在盐巴底下埋些硫磺,党项人的毒怕火。”
陆鹭忽然笑了,笑声混着沙砾,“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她从怀里掏出半块令牌,正是碎星阁暗桩送来的情报,“党项人好像被残兵搅得烦了,从黑水城调来了蝎群,打算把这里变成荒山。”
吴逵猛地转身,裙甲撞在断墙上发出闷响,“蝎群?”
“丐帮在鹰嘴崖布了蜂箱,” 陆鹭指了指崖顶的黑影,“胡蜂能稍微延缓赤蝎,只是数量差得还是太多了,而且苦了养蜂的弟兄,要在崖顶住三个月日日不敢松懈。”
两人沉默片刻,吴逵忽然解下腰间酒葫芦,递给陆鹭,“这是最后一口高粱,” 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当年在东塬守关,我们剑拔弩张,你偷喝我的酒,还说‘镖师不喝兵血’。”
陆鹭接过葫芦,喉间滚过辛辣,却比当年的酒更苦涩。“现在我喝的是丐帮的血,” 她抹了抹嘴角,“但只要能把粮送进去,血酒也甘醇。”
远处传来夜枭的嘶鸣,吴逵起身整理蓑衣,驼队的影子已接近秘道口。“陆姑娘,” 他忽然正色,“再会!”
陆鹭抬头看他,发现他鬓角竟添了白发,比半月前苍老许多。“再会!”
她将短刀插进腰带,“但你得答应我,别学雷帮主那套考验人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亡魂,“咱们都得活着,看着横山重新种满麦子。”
吴逵转身时,月光正好照亮烽火台残旗上的 “宋” 字,那是用弟兄们的血写的,历经战火仍未褪色。
“活着,” 他低声重复,铁链在掌心绕了三圈,“等打完这仗,我要去城西开个酒肆,就叫‘同根居’。”
夜风卷起残旗,发出猎猎声响,宛如当年的军号。陆鹭摸了摸腰间的丐帮令牌,转身走向鹰嘴崖,那里的胡蜂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撒在夜空中的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