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有早晨起来练字的习惯,但今日他却不是练字,而是写好了一封《聘妻书》和一份《请封笺》。
待到墨迹干透,他提笔写上名字时,心中却没有了以往预想中的那份欣然,反而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辰儿已经是不会回来了,轩儿如今是他唯一成年的儿子,如今其他指望不上,只能为他议一门好点的亲事。
这样看来,季家怎么说都是最好的。
若是要替轩儿请封,必然要将林依芸扶正,否则便师出无名。这样一来,似乎有些对不住柳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但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日后只能在其他方面多补偿柳氏母子了。
他刚将笔搁在笔架上,松烟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柳姨娘不见了。”
“不见了。”姜衡抬起头,“什么叫不见了?”
“丁香说,原本柳姨娘要去找韩姨娘,走到水榭,便说想在水榭坐坐。丁香将垫子拿到水榭,却没有找到柳姨娘。”
姜衡心里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倏然起身道:“去看看。”
水榭周围已经围着许多人,韩素素一见姜衡,便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老爷,柳姐姐找不到了?”她眼眶发红,因为焦急,声音又急又快,越发显得那双眼睛慌乱而无措。
姜衡四周看了一眼。
只见水榭的座椅上放着一个坐垫,桌上散放着瓜子和果碟,估计是丁香拿来还没来得及摆好。
他又看向丁香,此时她正跟在韩素素身后,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
“你说你来时柳姨娘便不在了?”姜衡问,“那有没有四处去找找?”
“婢子起初以为姨娘往前边去了,便四处去找了一遍,可都没有见到姨娘。”丁香极力稳住心神,“姨娘跟婢子说在这水榭坐着等婢子拿东西过来,又说等婢子过来了再去将韩姨娘过来,按理说她不会去别的地方。”
“但婢子已经找遍了府中所有地方,也没有见到姨娘。”
“她会不会出府去了。”姜衡又问。
“不可能,姨娘这几日都没有说过要出府,更何况,姨娘怀着身孕,是绝对不会自己独自出府的。”
姜衡沉默片刻,目光不自觉望向那荷塘。
荷塘一半铺满了荷叶,靠近水榭的一半却碧波粼粼,水中一群锦鲤游来游去,怡然自得。平日没事,府中的女眷便喜欢聚到这里观赏锦鲤消磨时间。
难道......
姜衡心里一沉,吩咐道:“府中所有人分成两拨,会水的将荷塘过一遍,不会水的,四处去找找。”
立刻便有五六个小厮站了出来,下水去寻人。
另外一些婆子丫鬟,去到各个院子寻人。
林依芸坐在梳妆台前,哼笑一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莫不是失足掉进了荷塘里?”
小翠小心翼翼的帮她拢起头发,盘了一个高髻,“说是老爷已经让人下池去寻人,这会子水榭那边许多人呢。”
林依芸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笑着道:“那柳姨娘生得好,但看着就是个没有福气的。如今老爷估计也在水榭,我们也过去看看。”
小翠答应一声,替她打起帘子,跟在她身后去了水榭。
水榭中站着好些人,姜衡正冷着脸指挥荷塘里面几个小厮寻人。韩素素站在他身边,望着荷塘,一脸担忧。
林依芸先跟姜衡打了招呼,又走到韩素素身边,问是个什么情况。
韩素素将柳如烟在水榭中失了踪迹的情况讲了一遍。
林依芸劝慰道:“韩姨娘也不用着急,说不定柳姨娘只是贪玩,出了府也说不定。”
韩素素摇摇头,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昨日我去看柳姐姐时,她还跟我说,等过两日身子好些了便同我一起去逛花会,今日她来水榭也是为了寻我。”
韩素素语带哽咽,“柳姐姐素来宽厚又温和,做事也谨慎,绝不可能会失足落入荷塘。更何况,这水榭的栏杆都齐胸高了,怎么落得下去?”
林依芸瞟了眼荷塘,温声道:“韩姨娘刚刚也说了,这水榭栏杆这样高,柳姨娘不会掉下去。你放心,柳姨娘定然不会有事。”
那五六个小厮已经快将池塘过了一遍。眼下人不在塘中便是最好的消息,万一柳姐姐当真是出府去了呢?
韩素素终于舒了口气,心里存着一丝侥幸的期盼。
又过了片刻,那最后一个潜入水中的小厮浮出了水面。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招呼另外几个小厮道:“下面有人。”
话音刚落,他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另外几个小厮也纷纷潜入水底。
韩素素心头猛地一沉,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心里无比的惶恐。
她半个身子瞬间倾出栏杆,死死盯着小厮们动作的水面,紧握栏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关节已然发白。
水榭中的众人俱是屏住呼吸。
直到那抹浅粉色慢慢离水面越来越近,最终露出水面。
韩素素瞳孔骤缩,瞬间如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软绵绵地跌坐在地。
“柳姐姐——”一声女子高亢的哭声响彻水榭,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丁香悲切的哭声,
“柳姨娘,都是婢子不好,婢子不该离开你......”
然而再多的追悔都晚了。
被小厮们捞上来的柳如烟被放在岸边的阴凉处。她面色苍白,双眼微阖,那头乌黑的头发搭在脸颊,越发显得纤柔可怜。
姜衡亦是哽咽道:“怎么好好的,便会掉进池中。”
丁香已经扑上前来,伏在柳如烟身边痛哭不已。
韩素素经过了最初的痛心和慌乱,此时反而变得特别的冷静。
她走上前来,极力忍着眼泪,噗通一声跪在姜衡跟前,“老爷,柳姐姐绝不可能会自己坠入池中,她定然是被人害了。”
姜衡望着躺在地上的柳如烟,亦是眼眶泛红,心潮翻涌。“你放心,若柳姨娘当真为他人所害,我定然会查清楚。”
林依芸擦了擦眼,上前温声对姜衡道:“柳姨娘殁了,大家都很难过,但死者为大,总要先入土为安。老爷看柳姨娘的丧事要怎么办才好?”
姜衡此时悲痛不已,哪里还顾得到这些。
听林依芸这样问,便叹气道:“这家里也没有个主母,柳姨娘的丧事便交给你一手操持。虽说她只是个姨娘,但也不要委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