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机械地配合着。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电量显示:5%……4%……
漫长的几秒钟等待,如同几个世纪。
“叮!”一声提示音。
“认证成功!正在评估您的信用额度……请稍候……”
林风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缓慢旋转的圆圈,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等待开奖的赌徒,赌注是自己的未来。
几秒钟后。
“很遗憾!根据您提供的信息及综合评估,您暂不符合我司的借款条件。感谢您的申请!”
冰冷的提示语,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最后一丝疯狂的火焰瞬间浇灭!
“草!”林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狠狠地将手机摔在硬邦邦的床垫上!旧手机弹跳了一下,屏幕顽强地亮着,显示着那个刺眼的拒绝提示。
他不甘心!立刻点开另一个下载好的贷款App!同样的流程!填写信息!人脸识别!然后……
“审核未通过!建议您完善资料或尝试其他产品!”
再换一个!
“信用评分不足!暂无法为您提供服务!”
一连尝试了四五个App,结果无一例外!冰冷的拒绝!冰冷的提示!仿佛全世界都在对他这个穷困潦倒、信用值为负的底层牛马关上最后一道门!
“啊——!”林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指甲抠着头皮,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绝望和无力感而剧烈地颤抖着!为什么?!连借高利贷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充斥着骇人的红芒,目光如同困兽般在狭小的房间里疯狂扫射!桌子!床!墙壁!……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张破旧的木桌上,那部屏幕碎裂、显示着低电量警告的、他日常使用的手机上!
一个更疯狂、更不计后果的念头,带着毁灭般的决绝,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
卖掉它!卖掉这部唯一还能勉强使用的手机!虽然它屏幕碎裂、触控失灵、已经停机,但……它还能开机!还能连上wi-Fi(如果蹭得到的话)!对于那些同样挣扎在底层、连一部能开机的手机都没有的人来说,或许……还能值点钱!几十块?一百块?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他扑过去,一把抓起那部冰冷的、屏幕裂痕如蛛网般的手机。这是他了解外界、获取《传奇界》信息、甚至未来进入游戏后可能还需要用来查看论坛攻略(如果有的话)的唯一工具!卖掉它,等于彻底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的常规联系!
但是……头盔!那最后的希望!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卖!”林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狠厉!他不再犹豫,将这部旧手机也塞进了那个装着硅钢片和废铁的黑色塑料袋里。现在,这个袋子里装着的,是他除了身上这身破衣服、那张资格卡、那点可怜的现金和银行卡之外,最后一点能榨出价值的“残渣”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那个早已停摆、指针永远停在某个时刻的破旧挂钟(原主用来当摆设的)。时间指向晚上九点多。距离和刘金牙约定的集合时间,还有不到两小时。
他必须立刻行动!在手机彻底没电关机之前,把这最后一点东西卖掉!然后,拖着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去签下那十五天的卖身契,用命去换钱!
背上那个再次变得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里面是硅钢片、废铁、废旧电线和两部破手机),林风拉开出租屋那扇破旧的木门,再次一头扎进了城中村光怪陆离、充满罪恶和挣扎的夜色之中。他的身影在狭窄、昏暗、污水横流的巷道里快速穿行,像一道被生活追赶得走投无路的幽灵。
这一次,他没有去那个大型的废品集散地。下午的经历让他对那里充满了厌恶和不信任。他凭着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在迷宫般的小巷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相对僻静、路灯昏暗的小街口。
这里零零散散有几个小摊。有的卖着劣质廉价的日用品,有的支着炉子卖着几块钱一份的炒粉。而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阴影里,支着一个简陋的小摊——一块脏兮兮的塑料布铺在地上,上面杂乱地堆着一些二手手机、充电器、数据线、还有几个破旧的mp3播放器。摊主是个干瘦、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头,正借着摊位上挂着的一盏昏暗小灯泡的光,费力地修理着一个拆开的手机后盖。
这里是城中村的“电子产品坟场”,专门回收和倒卖各种废旧电子垃圾的地方。
林风走过去,将沉重的塑料袋“咚”的一声放在老头的摊位前。
老头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梁上,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林风和他脚下的袋子,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沾着松香和焊锡的手指了指塑料布:“卖啥?放这儿看看。”
林风蹲下身,拉开塑料袋,先把那包用破布包着的硅钢片和几块废铁疙瘩拿了出来,放在塑料布边缘。“废硅钢片,还有点废铁。”他的声音嘶哑疲惫。
老头瞥了一眼,伸出枯瘦的手指捏起一小块硅钢片掂了掂,又拿起一块锈铁看了看,摇摇头:“硅钢片……品相太差,锈蚀严重,按废铁价收吧,一斤一块五。废铁一块二。”他报出的价格比下午那个收废铜的老头还要低得多!
林风的心沉了一下,但此刻他已经麻木了,没有力气再去争辩。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头拿出一个小型的电子秤(比下午的杆秤看起来“先进”一点),将硅钢片和废铁分别称重。
“硅钢片,三斤二两,算三斤。废铁,四斤半。”老头在油腻的小本子上记着,“三斤乘以一块五,四块五。四斤半乘以一块二,五块四。总共……九块九毛。”他抬起头,看向林风,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九块九毛……林风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点了点头。
老头这才慢吞吞地从腰包里数出十块钱纸币(一张十块),犹豫了一下,似乎想找一毛钱,但没找到,最终还是把十块钱递给了林风:“喏,十块,不用找了。”
林风默默接过那张同样油腻的十块钱,塞进口袋。然后,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了那两部旧手机——他自己日常用的那部屏幕碎裂的,和下午卖掉笔记本时一起处理掉的那部更破旧的。
“还有这两部手机,都能开机,屏幕裂了。”林风将手机放在塑料布上。
老头拿起林风日常用的那部,按了按电源键,屏幕亮起,裂痕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显示出低电量的红色图标和停机的提示。他又拿起另一部,同样按了下,屏幕亮了一下就黑屏了,彻底没电。
“这个,”老头指着林风日常用的那部,“屏幕碎得太厉害,触控估计也坏了,主板可能也有问题。当料板收,最多……二十五块。”
他又拿起那部彻底没电的:“这个更破,后盖都没了,当废品,八块。”
两部手机,加起来三十三块。
林风闭了闭眼。这就是他最后一点“家当”的价值。他再次麻木地点了点头。
老头在本子上记下:“手机两部,33块。”然后数出三张十块和三张一块的纸币,连同刚才那十块钱的“找零”一起,总共43块钱,递给了林风。“总共……算上刚才的,五十二块九毛。给你五十三块吧。”他又摸出一个硬币。
林风接过那五十三块钱(一张五十,三张一块,一个硬币),纸币带着老头手上的松香味和金属味。他将钱塞进口袋,连同之前卖硅钢片和废铁的十块,以及王铁柱给的五百,自己卖铜线等换来的六百多,银行卡里的一百二十七块四毛三……
他大脑昏沉,已经算不清具体的数字了。只知道,加上这最后的六十三块(53+10),他手头的现金大概接近一千二百块了。距离目标,依旧遥远得让人绝望。
他背起空瘪的塑料袋,看也没看那老头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电子坟场”。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夜色更深了,城中村的喧嚣似乎也减弱了一些,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吵闹和醉汉的呓语。冷风吹过,让他汗湿的后背一阵冰凉。
他必须找个地方给手机充电!否则连地图都看不了,怎么去城西那个陌生的“永鑫”仓库?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游魂一样在巷子里晃荡。终于,在一个24小时营业的、门口放着几张破旧桌椅的便利店门口,他看到了一个共享充电宝的柜机。
他走过去,用那部还能开机的旧手机(电量显示1%!),扫描柜机上的二维码。屏幕卡顿了好一会儿,才跳出界面。押金99元!每小时收费3元!
林风看着自己支付App里那仅剩的127.43龙币余额,心都在滴血。但他别无选择。咬着牙支付了99元押金,租了一个共享充电宝。当充电线插入手机的那一刻,看着屏幕上那缓慢跳动的充电百分比(1%…2%…),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终于喝到了一口浑浊的泥水。
他靠在便利店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压力而微微发抖。充电宝微弱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机电量缓慢地爬升着。
十点四十分。
手机电量:35%。
林风拔掉充电线,将共享充电宝还回柜机,押金退回(扣除3元使用费)。看着支付App里仅剩的124.43龙币,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地图导航。
输入目的地:“永鑫物流三号仓库,城西工业园”。
路线规划中……
距离:18.7公里。
预计耗时:步行约4小时;公共交通(夜间线路稀少)约需1.5小时(含步行及等待时间)。
步行4小时?他现在这状态,走4公里都够呛!公共交通……他看了一眼自己仅剩的124.43龙币余额,再想想那昂贵的打车费(夜间加价更狠),以及未来十五天可能颗粒无收还要倒贴的卖身生涯……每一分钱都可能是救命钱!
坐公交!哪怕要转车,要等!
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根据导航指示,朝着最近的夜间公交站牌挪去。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休息。但脑海中那张印着猩红指印的卖身契,和刘金牙那张油腻的脸,如同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让他不敢停下脚步。
等待公交的时间格外漫长。深夜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站牌下只有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终于,一辆外壳斑驳、行驶起来哐当作响的夜间公交车,如同疲倦的老牛般慢吞吞地驶来。
林风投了两块钱(夜间票价翻倍),在司机漠然的目光中,找了个靠窗的、冰冷坚硬的座位坐下。车厢里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陈年污垢混合的怪味。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后退,光影在疲惫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一张年轻却憔悴不堪、写满绝望和麻木的脸。额头的伤口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那是拆卸电机时被飞溅的金属碎片划破的。指尖那抹洗不掉的猩红印泥,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
为了一个虚拟的游戏头盔,他砸锅卖铁,变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甚至包括唯一能用的手机(虽然换回了点钱)。他签下了等同于卖身契的劳务合同,即将去从事超高强度的危险工作。他借了工友的血汗钱,尝试了高利贷(被拒),耗尽了最后一点积蓄,像个乞丐一样在深夜的街头奔波……
值得吗?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深处反复拷问。
值得吗?!
林风猛地闭上眼,将头重重地靠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玻璃的寒意透过皮肤,刺入骨髓。他没有答案。或者说,他不敢去想答案。他只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死死抓住那个唯一的信念——进入《传奇界》!必须进去!只有进去,才能翻身!才能活下去!才能……对得起柱子哥那带着体温的五百块钱!
公交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哐当作响,摇摇晃晃,如同他此刻飘摇欲坠的命运。经过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行驶和一次痛苦的转车等待,当林风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踉踉跄跄地站在一片巨大、空旷、被高耸围墙和铁丝网包围的工业园区门口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一点。
冰冷的夜风呼啸着穿过空旷的厂区道路,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废纸。巨大的仓库阴影如同匍匐的巨兽,在惨白的月光下沉默矗立。几盏高耸的探照灯射出刺眼的光柱,在空旷的水泥地上扫来扫去,更添几分压抑和荒凉。
“永鑫物流”的巨大招牌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蓝光。
三号仓库门口,已经稀稀拉拉地站了七八个人。都是些和林风年纪相仿、或者稍大一些的男人。一个个穿着破旧单薄的衣服,在寒风中缩着脖子,脸上写满了疲惫、麻木和认命。他们有的蹲在地上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有的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
刘金牙那辆脏兮兮的黑色轿车就停在仓库大门旁边。他本人则裹着一件厚实的皮夹克,嘴里叼着烟,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手里拿着登记本的男人说着什么,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他那两个跟班,依旧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像两尊门神,冷冷地扫视着聚集过来的工人。
林风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刘金牙只是瞥了他一眼,确认他来了,便不再理会,继续和保安交涉。其他工人也只是麻木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在这里,他们都是一样的——被生活压榨的牛马,即将被投入磨盘的耗材。
林风默默地走到人群边缘,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每一个关节都在酸痛,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寒意从冰冷的水泥地透过薄薄的裤子,侵蚀着他的身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子最里面的口袋。
硬硬的资格卡还在。
一卷零钱还在。
银行卡也在。
他闭上眼睛,意识在极度的疲惫中开始模糊。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传奇界》广告的画面:穿着布衣(防御2-2,魔御0-1)的新手,挥舞着木剑(攻击2-5),在比奇城外奋力砍杀着一只咯咯叫的鸡。几枚金灿灿的金币从鸡的尸体上爆了出来,叮当作响,那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门口,仿佛成了唯一的救赎之音。
黑暗中,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那抹洗不掉的猩红印记里,用疼痛对抗着睡魔和绝望。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默念着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咒语,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头盔……”
“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