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力气了？小娘炮？你的金发护身符不灵了？”
“乖乖躺下吧！这里不是你这种花瓶该来的地方！”
“等着看你们怎么在主场丢人吧！十六连胜？做梦！”
恶毒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断舔舐着安德烈亚紧绷的神经。他纯粹黑色的眼眸深处，冰冷的火焰在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那层沉寂的冰面。但他死死咬着牙，薄唇抿得发白，将所有翻腾的怒火和身体的剧痛强行压下。他不能失控！一次次的跌倒，一次次的在泥泞中挣扎爬起，他像一头沉默而倔强的幼狮，用行动回应着对方的挑衅。每一次爬起，他黑洞般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远处的球门，仿佛要将那冰冷的横梁和门柱烧穿！
时间，第八十五分钟。
米兰再次艰难地将球推进到前场。连续的传递在桑普密不透风的防守下显得滞涩而缓慢。皮球最终回传到了拖后的皮尔洛脚下。皮尔洛抬头观察，眉头紧锁。桑普的防线依旧稳固，如同深蓝色的礁石，死死地阻挡着所有通往禁区的航道。因扎吉和舍甫琴科被死死缠住，鲁伊·科斯塔身边也有两名球员虎视眈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胶着时刻，一道红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人缝中启动！是安德烈亚！他没有选择前插冲击禁区，反而突然回撤，横向跑动，甩开了一瞬间被因扎吉吸引注意力的巴塔格利亚半个身位！
“安德烈亚！” 皮尔洛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空当！没有丝毫犹豫，他左脚脚弓推出一记力道恰到好处的贴地直传！皮球紧贴着湿滑的草皮，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穿越了桑普后腰和中卫之间的狭窄缝隙，滚向大禁区弧顶左侧那片相对开阔的地带！
机会！
安德烈亚在回撤中完成转身，纯粹黑色的瞳孔瞬间锁定了滚来的皮球！他右脚外脚背轻盈地一顺，将球稳稳停在自己身前一步的位置！这个位置，距离球门大约二十五米，略偏左！是他最擅长的射程！是他无数次在训练中，在梦境里演练过的区域！
圣西罗巨大的声浪瞬间被提到了顶点！无数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拦住他！” 桑普的门将安东尼奥利发出惊恐的嘶吼！
巴塔格利亚目眦欲裂！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从侧后方不顾一切地全速冲撞过来！他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粗壮的右腿如同伐木的巨斧，带着鞋钉上冰冷的寒光，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朝着安德烈亚立足的左脚脚踝铲去！这不再是一次战术犯规，这是一次足以毁掉职业生涯的、带着明显恶意的废人动作！风声凄厉！
安德烈亚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身前的皮球和即将完成的射门动作上。巴塔格利亚这记来自视觉死区的、带着毁灭意图的飞铲，快得超出了他身体的反应极限！
砰！！！
一声沉重得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巴塔格利亚的鞋钉和粗壮的小腿胫骨，结结实实地、狠狠地踹在了安德烈亚立足的左小腿肚和脚踝连接处！巨大的冲击力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上！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而痛苦的惨叫从安德烈亚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从左腿爆炸开来，沿着神经席卷全身！眼前猛地一黑！仿佛整条腿的骨头都在那撞击下碎裂开来！巨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平衡，像一截被伐倒的木头，重重地、毫无缓冲地向前扑倒！
噗嗤！
他的身体狠狠地砸在禁区弧顶那片积满冰冷雨水的泥泞里！泥浆瞬间四溅！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前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泥水灌满了他的口鼻，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呛咳。左腿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地抱住左腿脚踝，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在冰冷的泥水中剧烈地颤抖。
“哔——！！！！！！”
主裁判尖锐刺耳的哨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瞬间撕裂了圣西罗震耳欲聋的声浪！裁判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右手高高举起，指向点球点！同时左手迅速地从口袋里掏牌——一张刺目的红牌！直指还躺在泥水里、一脸狰狞和不甘的巴塔格利亚！
“红牌！点球！红牌！点球！”解说员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彻底嘶哑变形。
圣西罗彻底沸腾了！愤怒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整座球场！红黑色的浪潮疯狂地涌动、咆哮！无数的谩骂、怒吼如同海啸般砸向场内，砸向那个被罚下的桑普队长！
“杀人犯！”
“滚出去！”
“废了他！裁判！”
米兰的球员们像愤怒的狮群般冲了过来！保罗·马尔蒂尼第一个冲到安德烈亚身边，焦急地蹲下查看他的伤势。因扎吉、加图索、舍甫琴科则将主裁判团团围住，指着痛苦蜷缩的安德烈亚，愤怒地控诉着巴塔格利亚的暴行！加图索更是双眼赤红，几次要冲向被队友拉开的巴塔格利亚，被队友死死抱住。
场面一片混乱。桑普的球员试图辩解，但看着主裁判手中那张鲜红的牌子和指向点球点的手势，他们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巴塔格利亚在队友的拉扯下，骂骂咧咧地走向场边，迎接他的是圣西罗看台倾泻而下、如同实质般的怒火和漫天飞舞的杂物。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泥泞的草皮，也冲刷着安德烈亚蜷缩颤抖的身体。他躺在那里，左腿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伤痛。泥水糊满了他的脸颊，金色的头发彻底被泥浆染成了污浊的土黄色，紧紧贴在皮肤上，狼狈不堪。右臂上刚刚包扎好的绷带在摔倒时再次被撕裂，渗出的鲜血混合着泥水，在湿透的红黑剑条衫上晕开一片狰狞的暗红。
他死死咬着下唇，试图对抗那几乎要将人撕裂的痛楚，薄唇被咬出了深深的齿痕。纯粹黑色的眼眸因为剧痛而失去了焦距，蒙上了一层生理性的水雾，视线一片模糊。他能感觉到队长保罗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能听到队友们愤怒的咆哮和裁判维持秩序的哨音，还有看台上那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几乎要掀翻球场的巨大声浪。但那一切都仿佛隔着厚重的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混乱持续了近两分钟。在队医卢卡提着药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狂奔而来时，安德烈亚才在保罗的搀扶下，艰难地尝试着动了动左腿。钻心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但骨骼似乎没有断裂的迹象，那痛楚更多来自肌肉和韧带的猛烈冲击与挫伤。
“怎么样？安德烈亚！能坚持吗？” 保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无比的焦灼和关切。
卢卡迅速检查着他的脚踝和小腿，脸色凝重。“剧烈挫伤，踝关节有扭伤迹象！绝对不能再发力冲击了！必须立刻下场处理！” 他对着场边焦急的安切洛蒂做出了换人的手势。
安切洛蒂在场边狠狠一拳砸在替补席的顶棚上，雨水飞溅。他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对爱将伤势的担忧。塞尔吉尼奥已经冲到第四官员身边准备上场。
就在这时，安德烈亚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泥水的腥味灌入肺部，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丝。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主裁判手指的方向——点球点。他看到了被队友搀扶着、脸上写满自责和紧张的皮尔洛（通常的第一点球手）。他看到了替补席上安切洛蒂焦急而愤怒的脸。
不！
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倔强和愤怒，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压倒了左腿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不要被抬下去！他不要像个懦夫一样在担架上结束这场战斗！他不要这由别人来执行的点球！这泥泞中的屈辱，这被恶意侵犯的痛苦，这九十分钟的压抑与挣扎——必须由他自己来终结！
“不！” 安德烈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他猛地抬起头，甩开脸上冰冷的泥水，那双纯粹黑色的眼眸瞬间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痛苦的水雾，冰冷、锐利、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他一把推开卢卡试图固定他脚踝的手，在保罗惊愕的目光中，双手猛地撑住身下冰冷的泥地，左腿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剧痛，但他硬是凭借着右腿和腰腹核心那恐怖的力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来！” 他死死盯着主裁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雨水顺着他布满泥污的脸颊流淌，流过他高挺鼻梁上那道不知何时蹭破的血痕，流过他紧抿的薄唇，最终滴落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右臂的伤口因为用力再次崩裂，鲜血混着泥水，在红黑的战袍上肆意流淌。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圣西罗那震耳欲聋的声浪诡异地平息下去，只剩下冰冷的雨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数万道目光，带着震惊、担忧、难以置信和一种被点燃的疯狂期待，死死地聚焦在那个在泥泞中顽强挺立的身影上。
他站在那里，身形微微摇晃，左腿不敢完全受力，右臂的鲜血在雨水中晕开。金色的长发被泥浆糊成一绺绺，狼狈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湿透的红黑球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单薄却蕴含着惊人爆发力的轮廓。脸上布满泥污和血痕，只有那双眼睛，纯粹、深邃、如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黑洞，死死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球门的方向。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冰冷的雨水敲打在草皮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噼啪”声。圣西罗巨大的穹顶之下，刚才那足以掀翻球场的喧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断，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风雨声，清晰得刺耳。
数万双眼睛，带着震惊、忧虑、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窒息的期待，死死地钉在那个在禁区弧顶泥泞中顽强站起的身影上。他像一尊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伤痕累累的战神雕像，摇摇欲坠，却又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决绝。
安德烈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泥土腥气和血腥味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昏沉的头脑更加清醒。左腿脚踝和小腿传来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剧烈的抽痛。右臂伤口崩裂，鲜血混着冰冷的雨水，沿着指尖滴落，在泥泞中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微微低头，黑洞般的眼眸凝视着脚下那颗沾满泥浆、静静躺在草皮上的皮球。它不再是轻盈的精灵，更像是一块沉重冰冷的铅块，承载着整座球场的重量，承载着九十分钟的压抑、挣扎、屈辱和最后的希望。他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用指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雨水，试图让视线更清晰一些。指尖传来脸颊上那道擦伤的刺痛感，很轻微，却像是一记警钟。
一步，拖着不敢用力的左腿，他向前挪了一步，靠近皮球。鞋钉陷入泥泞，发出“噗嗤”的轻响。这个距离，大约二十五米，位置偏左。雨水不断地落在他的睫毛上，模糊着视线中那个巨大的、由安东尼奥利把守的球门。
安东尼奥利站在门线上，用力拍打着自己的手套，试图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压力。他死死盯着弧顶那个金发少年，眼神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刚才那脚击中门柱的世界波，还有此刻少年眼中那燃烧的黑色火焰，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微微张开双臂，身体重心下沉，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扑向任何方向。
安德烈亚站定了。他微微侧身，将受伤的左臂（右臂）挡在身前，避免触碰。支撑身体的右脚牢牢地踩在皮球侧后方的泥泞里，感受着脚下湿滑却必须稳固的支点。他缓缓抬起左臂（左臂），指向人墙的方向——尽管那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桑普球员，在红牌之后显得更加单薄无助。这个动作牵动了肋下的淤伤，一阵闷痛传来，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更加幽深。
主裁判终于吹响了允许罚球的哨音！短促、尖锐，划破雨幕！
就是现在！
安德烈亚动了！支撑身体的右脚如同扎根大地的巨树，在泥泞中爆发出积蓄已久的所有力量！腰腹核心瞬间绷紧如钢铁！身体如同最精密的机械，流畅而迅猛地向左后方倾斜！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力学美感！
与此同时，他扬起的左臂（左臂）如同指挥家的终章手势，有力地挥下！这不仅是指引人墙的动作，更是一个迷惑对手的重心信号！安东尼奥利的身体下意识地随着安德烈亚左臂挥动的方向，重心微微向左移动了半步！
就在这重心移动的、不到十分之一秒的致命间隙！
安德烈亚那向后倾斜到极致、如同蓄满雷霆的弓弦般的身体，骤然向前弹射！所有的力量，从蹬地的右脚，到绷紧的腰腹，再到完全舒展开的肩膀、手臂，最终完美地传递到高高扬起的、作为主罚脚的——右脚！
脚背内侧！绷紧如钢板！如同最精准的攻城锤，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抽中了皮球的中下部偏左的位置！
触感！坚硬！饱满！力量被瞬间压榨到了极致！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重炮出膛的巨响！压过了所有的风雨声！
皮球没有旋转！在接触脚背的刹那，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白色闪电！它离地而起，高度恰到好处地越过人墙的头顶，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粉碎一切的气势，呼啸着直刺球门！
它的轨迹，并非直来直去！在离开脚背的瞬间，一道肉眼可见的、诡异而强大的外旋弧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动，骤然生成！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违背常理的巨大外旋弧线！它最初似乎直飞球门中路偏右，引得安东尼奥利刚刚向左移动的重心本能地向自己右侧（球门中路）全力扑出！
但就在安东尼奥利身体完全舒展开、扑向右侧的刹那，那道致命的弧线显现了它真正的獠牙！高速飞行中的皮球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违反物理直觉的“c”字型弯刀轨迹！它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在门前急速向外旋开，如同精准制导的巡航导弹，绕过安东尼奥利绝望伸展的指尖，绕过他奋力扑救的身体，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和精准度，直挂球门左上角——那个绝对的、理论上的死角！
安东尼奥利的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绝望填满！他扑救的动作已经做到极致，身体在空中完全舒展，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皮球高速旋转带起的凌厉气流刮过手套！但就是差了那么一丝！毫厘之差，便是天堂与地狱！
唰！！！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如同天籁般的摩擦声！
皮球如同归巢的乳燕，分毫不差地钻入了球门左上角与横梁、立柱交汇的那个最最狭小的缝隙！巨大的力量让白色的球网猛地向上、向外剧烈地膨胀、颤抖！仿佛要挣脱束缚，直冲云霄！
球……进了！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圣西罗球场，陷入了一片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
仿佛连冰冷的雨水都忘记了落下，凝固在半空。数万张面孔，无论是狂热的红黑拥趸，还是绝望的桑普球迷，抑或是场上的球员、场边的教练，所有人的表情都定格在皮球入网的那一瞬间——震惊、茫然、难以置信！
下一秒！
轰！！！！！！！！！！！！！
一股积蓄了九十分钟、被压抑到极限、被门柱戏耍、被恶意侵犯、被泥泞困顿所点燃的、足以掀翻整座米兰城的狂暴能量，如同沉寂万年的超级火山，在圣西罗的每一个角落轰然爆发！
“G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AL——！！！！！！”
解说席上，声嘶力竭、彻底破音的狂吼如同引爆的引信！
“安德烈亚！安德烈亚·克罗亚斯·马尔蒂尼！超级！超级！超级任意球！世界波！绝杀！绝对的死角！理论上的死角！十六连胜！他在创造历史！在泥泞中！在血与火中！这个十五岁的金发少年！他做到了！他征服了圣西罗！征服了地狱！”
看台上，红黑色的浪潮彻底疯狂！无数的手臂如同森林般举起，疯狂地挥舞！旗帜、围巾、一切可以抛起的东西都飞向了空中！巨大的声浪不再是单纯的欢呼，而是无数灵魂在极限压抑后迸发出的、混合着狂喜、泪水、嘶吼和歇斯底里的咆哮！那声浪汇聚成一个名字，一个响彻云霄、撼动整个米兰夜空的名字：
“安德烈亚——！！！”
“金童！我们的金童——！！！”
“神！他是神——！！！”
安德烈亚站在原地。在皮球撞入网窝的刹那，他身体里那股支撑着他完成这次射门的所有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左腿的剧痛、肋下的闷痛、右臂伤口的刺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但他没有倒下！
纯粹黑色的眼眸中，那燃烧一切的火焰在皮球入网的瞬间达到了极致，随即缓缓沉淀，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缓缓地、缓缓地张开了双臂。动作并不张扬，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滞涩，却像一位加冕的帝王，拥抱整个为他疯狂的圣西罗！拥抱这冰冷的雨水！拥抱这泥泞的战场！拥抱这由他自己亲手创造的、无上荣耀的一刻！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污和血痕，露出那张惊心动魄的年轻脸庞。金色的湿发贴在额角，高挺的鼻梁如同雕塑，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如刀锋。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混合着少年锐气与战神威严的极致俊美，在雨夜硝烟的背景下，在数万人的疯狂朝拜中，被永恒定格！
下一秒，他被疯狂涌来的红色浪潮彻底吞没！保罗·马尔蒂尼第一个冲上来，狠狠地将他抱住，用力揉搓着他湿透的金发！因扎吉、舍甫琴科、加图索、皮尔洛……所有的队友都像疯了一样扑了上来，叠罗汉般将他压在身下！泥泞的草皮上，一群伤痕累累的战士，用最狂野的方式庆祝着这浴血拼来的胜利！安德烈亚躺在最下面，冰冷的泥水灌进他的脖子，伤口被压得生疼，但他却在笑，无声地、畅快地笑着，任由那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滑落脸庞。
圣西罗的夜空，被“金童”的呼喊彻底点燃，久久不息。
***
终场的哨音终于在震耳欲聋的“金童”呼喊中姗姗来迟，如同一道赦令，又像是一个辉煌篇章的句点。0：1的比分，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圣西罗巨大的记分牌上，冰冷，却又滚烫，宣告着一场泥泞血战的最终归属。
混合采访区，早已被狂热的记者挤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密密麻麻地伸着，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目的白昼，疯狂地捕捉着每一个走出球员通道的身影。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泥腥味和记者们亢奋的气息。
安德烈亚的身影刚一出现，整个区域瞬间炸开了锅！
“安德烈亚！看这里！”
“金童！谈谈那个任意球！”
“你是怎么在那种伤势下站起来的？”
“十六连胜！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巴塔格利亚的犯规是否过于恶劣？你会申诉吗？”
“金童！金童！看镜头！”
无数的问题如同密集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刺眼的闪光灯让他那双纯粹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走得很慢，左腿的剧痛让每一步都牵扯着神经，右臂的伤口在绷带下隐隐作痛。湿透的金发依旧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泥污和雨水的痕迹并未完全洗去，混合着右脸颊那道细小的擦伤，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战场归来的、野性的疲惫。那身崭新的、用来应付采访的俱乐部休闲外套，也难以完全掩盖他眉宇间深重的倦意。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镜头，也没有流露出丝毫少年人的得意忘形。面对汹涌的提问和疯狂的闪光，他平静地停下脚步。纯粹黑色的眼眸扫过面前一张张激动得近乎扭曲的脸，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不起波澜。薄薄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一场艰难的比赛。” 他开口，语调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桑普多利亚的防守……做得非常好。”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安东尼奥利……非常出色。” 他提到了对方门将的名字，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至于那个球……” 安德烈亚的目光似乎微微飘远了一瞬，仿佛穿透了混合区的顶棚，回到了那片泥泞的弧顶，回到了那撕裂雨幕的瞬间，“我只是……把它踢向了它该去的地方。”
平淡。极致的平淡。没有狂喜，没有愤怒，没有抱怨对手的粗野，也没有渲染自己的伤痛和不易。仿佛那记足以载入史册、点燃整个圣西罗的绝杀任意球，只是训练场上一次普通的练习。他黑洞般的眼眸里，只有一片沉寂的深海，映不出任何激动的涟漪。
这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与他年轻得过分、伤痕累累却俊美逼人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反差。记者们被这平静噎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闪光和追问。
“该去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上帝指定的角落吗？”
“金童！球迷都叫你金童！你喜欢这个称号吗？”
“你的伤势如何？会影响接下来的欧冠吗？”
“安德烈亚！安德烈亚！”
“金童”的呼喊声，从混合区外巨大的球迷聚集区再次海啸般涌来，一浪高过一浪，饱含着近乎宗教般的狂热崇拜。
安德烈亚没有再回答。他对着面前疯狂的镜头，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一个礼节性的回应。然后，在俱乐部新闻官的掩护下，他拖着那条伤腿，平静地、一步一步地穿过混合区闪烁的丛林，走向球员通道深处那相对安静的阴影。
身后，是记者们不甘的呼喊和更加疯狂的“金童”咆哮，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着堤岸。
通道的阴影温柔地拥抱了他，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刺眼的光芒。脸上的平静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只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刻入骨髓。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通道里混合着消毒水和湿气的味道，冰冷而真实。
“金童？” 一个极轻的声音，如同羽毛拂过寂静的水面，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那声音里听不出喜悦，也听不出厌恶，只有一片纯粹的空寂。
他缓缓睁开眼，纯粹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颗沉入深海的黑色星辰。
那从来不是赞美。
他扯动嘴角，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