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骄阳晒得镇政府大院里的香樟树打了蔫,秦风扯开衬衫领口,看着会议室投影屏上定格的画面——泛黄的毛巾在塑料盆里翻腾,洗衣粉泡沫堆得像座小雪山。
“省文旅厅转来的投诉,都看清楚了吧?”县委书记赵敏敲了敲激光笔,红点戳在盆沿某处,“这位游客拍得很仔细,连老板指甲缝里的污渍都拍到了。”
丛丽丽把检测报告推给秦风:“菌落总数超标12倍,主要是大肠杆菌。”
“整改方案呢?”赵敏扫视全场,空调突然停转,汗味混着茶垢味在屋里发酵。
秦风翻开文件夹:“三天内完成三项措施。第一,全镇民宿布草送县消毒中心统一处理;第二,安装消毒间监控联网卫生局;第三,组织业主参加......”
“治标不治本!”赵敏打断他,“县消毒中心离羊镇四十公里,旺季每天上千条床单怎么周转?”
后排有人小声嘀咕:“去年创卫买的消毒柜还没拆封......”
“丛镇长!”赵敏突然点名,“你来说说问题根源。”
丛丽丽起身调出采购单:“2011年采购的紫外线消毒柜,按标准每台覆盖20个房间,实际分配到户只有三分之一。”
“钱呢?”赵敏的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
“县里要求配套建设消防设施,挤占了专项资金。”秦风递过红头文件,“这是当时的分项预算表。”
赵敏草草扫了两眼:“下午两点开始抽查,我亲自带队。”
“赵书记,这是老王家。”镇长丛丽丽推开“山居岁月”的玻璃门,风铃叮当响。柜台后探出个花白脑袋,王德福搓着手迎上来:“领导们喝金银花茶?自己晒的。”
赵敏径直走向消毒间。不锈钢柜门拉开,紫外线灯管蒙着层灰,开关按钮结着蛛网。“上次使用什么时候?”
“今年还没用过。”老王讪笑,“俺们祖祖辈辈晒被子,太阳光最杀菌。”
赵敏抽了条白毛巾铺在检测仪上,数值瞬间飙红。“太阳光?游客投诉的就是这种‘天然消毒’!”
秦风蹲下查看电路:“插座没接地线,设备根本不敢用。”
隔壁突然传来洗衣机轰鸣,丛丽丽循声走进“云水谣”民宿。老板娘正把毛巾塞进滚筒,舀了勺白色粉末。“用的什么消毒剂?”
“食用碱,洗得透亮!”老板娘亮出抖音点赞数,“好多客人专门来学这招。”
赵敏夺过罐子闻了闻:“工业碱!不怕烧坏皮肤?”
“祖传的......”
“祖传的还有裹小脚呢!”赵敏摔门而出。
晚七点的会议室亮如白昼,风扇卷着文件乱飞。十五个民宿老板缩在后排,王德福的解放鞋边堆着烟头。
“三条硬杠杠!”赵敏竖起手指,“第一,今晚全部停用自制消毒剂;第二,明天上午送检现存布草;第三,后天开始集中送洗。”
下面炸了锅:“送县里洗一趟两天,客人等不及!”“洗衣房收费比我们房费都贵!”
秦风敲敲话筒:“镇里协调公交公司开条专线,每天两趟免费接送布草。”
“钱从哪出?”财务所长举手。
“从旅游发展基金划拨。”丛丽丽调出账目,“去年民宿税收超额部分正好覆盖。”
赵敏脸色稍缓:“设备问题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