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洪用鞋尖踢了踢堆放的包装箱:“这些废纸箱不占运费?”
“是王校长带学生回收的。”秦风掀开纸箱夹层,“两层瓦楞纸中间加了秸秆板,抗压强度提升四成。”他掰断边角料扔进炭盆,腾起的火苗里飘出稻谷香。
青山村村委会议室的炭火盆噼啪作响,手写版《民生诉求登记簿》在众人手中传递。周明远突然指着最新一页:“‘想要通宽带’后面怎么划掉了?”
村会计老刘搓着冻僵的手:“三大运营商说要满两百户才给装,咱村现在只有一百八十七户。”
“加上镇小学的十三间教室,够数了。”秦风从文件袋抽出协议草案,“省电信公司答应把学校机房算入户数。”
“孩子们上课怎么办?”周明远皱眉。
“课后六点到八点开放给村民。”年轻的村小校长突然插话,“上周刚给五年级开编程课——用的是秦镇长从县中学淘来的二手电脑。”他掏出学生自制的贪吃蛇游戏软盘,386电脑的启动声惊飞了梁上的燕子。
赵天洪的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县教育局知道你们挪用教学设备吗?”
“这是市里‘闲置资源活化’试点项目。”王占峰不紧不慢翻开会议纪要,“上个月现场会,赵县长您还夸过这个创新。”
五保户周奶奶家的土炕烧得正暖,温度传感器在窗台闪着绿光。老太太掀开炕柜,码放整齐的药盒里躺着带拼音的服药说明。“上月大雪压塌电线,这玩意儿半夜叫了三回。”她戳着报警器上的复位键,“小秦带人抢修到鸡叫,鞋帮子冻得能立起来。”
周明远弯腰查看墙根裂缝时,秦风正偷偷调整传感器灵敏度。忽然瞥见腌菜坛下露出的图纸边角——《羊镇地热勘探报告》第七页的油渍,正巧晕染在温泉坐标区。
“这墙有四十年了吧?”市委书记的指甲刮过砖缝。
“四年零三个月。”周奶奶的拐杖咚咚点地,“那年暴雨冲垮老屋,是秦镇长带党员突击队连夜砌的。”她抠下一块砖缝里的白浆,“您尝尝,糯米汁调的灰浆,比水泥还经冻。”
赵天洪突然轻笑:“现在哪还有人用古法砌墙?”
“民宿改造全用的这方子。”李卫国终于找到插话机会,“去年冬天零下十五度,新盖的砖混房裂了七间,老宅子一道缝都没添。”
暮色漫过镇政府大院时,周明远在考斯特前驻足。张铁柱气喘吁吁追来,怀里抱着未完工的皮影人。“给您添个新角色!”少年红着脸展开绢布,穿西装的干部形象手握施工图,胸牌上“人民公仆”四个小字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清。
众人哄笑中,赵天洪的保温杯不知何时搁在了值班室窗台。杯底压着的联名信露出半角,落款处三百多个红手印里,有个指纹格外清晰——正是早餐摊王婶被热包子烫伤的右手拇指。
山风卷起雪粒,柑橘冷库的照明灯次第亮起。古道碑上的八思巴文在光影中浮动,暗合了山腰勘探队激光测距仪的红点。秦风摩挲着兜里冰凉的钢笔帽,省乡村振兴试点办的钢印纹路,正与他掌心冻疮的裂痕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