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钉子户(1 / 2)

五月的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路,秦风扯了扯汗湿的衬衫领口,越野车碾过羊镇新修的柏油路,轮胎黏在融化的沥青上发出“咯吱”声。后视镜里,长风集团的工程车队扬起漫天黄尘,像条土龙盘踞在青山村口。

“秦镇长,周老头还是不肯挪窝。”常务副镇长丛丽丽把矿泉水瓶贴在发红的脸颊上,文件夹里探出半张泛黄的宅基地分布图,“温泉度假区的入口停车场就卡在他家那三分地上。”

秦风接过文件,指尖在周守根的名字上顿了顿。这个七十岁的鳏夫,档案里只有三行字:退伍老兵,独子早逝,现靠五保金度日。可就是这么个孤老头子,硬是让长风集团三个拆迁小组铩羽而归。

“直接去周家。”秦风拧开瓶盖灌了半瓶水,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引擎轰鸣,“把长风集团的沈总也叫上。”

周家小院藏在青山村最北头的山坳里,红砖围墙被凌霄花裹成绿毯,几朵橙红的花探出墙头。秦风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听见老式录音机沙沙的杂音里飘出段采茶小调,混着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唰唰”声。

“周大爷,我是羊镇镇长秦风。”他跨过门槛,正撞见老人佝偻着腰在扫院子。竹扫帚每划一下,石板上的纹路就深一分,那些蜿蜒的沟壑像是刻进石头里的年轮。

周守根头也不抬:“甭管来多少趟,这院子不能拆。”扫帚尖忽然戳到块松动的青砖,老人蹲下身,从裤兜掏出个铁皮烟盒,倒出把水泥粉细细填进砖缝。

沈明昊的皮鞋刚踏进院子就沾了层浮灰,这位长风集团的少当家扯松领带,掏出镀金名片:“老爷子,我们可以在温泉区给您置换套带院的小楼......”

“小楼能长出这样的花?”老人突然直起腰,枯枝似的手指向墙角。常务副镇长丛丽丽这才注意到,那片月季花圃里开着鹅黄的花,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像是被夕阳吻过的云霞。

“这是我老伴临终前嫁接的第三茬苗。”周守根拧开生锈的水龙头,塑料管连着个腌菜坛改的滴灌装置,“每天清早五点半浇水,多一分少一秒都不成。”

沈明昊还要开口,被秦风一个眼神止住。镇长的目光掠过西屋木门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最高那道划痕旁还歪歪扭扭刻着“1997.5.12”——那是周家儿子最后一个生日。

第二天清晨五点,秦风带着镇文化站的老杨头出现在周家院外。老杨是方圆百里最后一位会用墨斗拓印的手艺人,帆布包里装着祖传的鱼线墨斗。

“您拓这个做什么?”丛丽丽举着应急灯,看老杨把宣纸覆在青石板上。

“每块石板的花纹都是山洪冲出来的,跟指纹似的。”秦风蹲下身,看墨线在宣纸上勾出蜿蜒的河流,“长风集团要在温泉区复刻这条青石路。”

天光大亮时,录音师小王扛着八十年代的tEAc开盘机来了。他蹲在石榴树下调试设备,老式磁带的沙沙声里忽然飘出一段清亮的哼唱。周守根扫地的动作顿住了,扫帚头微微发颤。

“这是从您那盘磁带里转出来的。”小王指着转动的磁带轮,“我们做了降噪处理,能听见周大娘当年是怎么哼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