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峡区区长孙耀华的手指重重敲在统计表上,骨节发白:\"六个空编养三个书法老师、两个剪纸师傅,还有个吹唢呐的老头!\"他余光瞥见秦风垂在桌下的手攥紧了钢笔,墨迹在袖口洇出蓝点,\"区里年轻教师挤在出租屋啃泡面,你们倒有闲钱养手艺人!\"
秦风推开面前的茶杯,水纹在玻璃桌面上晃出细碎的光:\"孙区长,青岩村小四个学生会编二十八种竹器,去年带着作品进了省艺术展演决赛。\"他声音发涩,想起上周夜访村小时,林小雨蹲在煤油灯下修补参赛竹篮的模样,\"要是撤了校,这些孩子每天得多走八里山路......\"
\"山路?\"区教育局局长陈峰突然冷笑,眼镜片反着冷光,\"区财政每年为这几个学生补贴三万六,够雇专车接送十年!\"他翻开台账本的手指带着狠劲,仿佛要把纸页戳穿。秦风注意到孙耀华喉结动了动——这位以铁腕着称的区长,此刻正盯着统计表上\"藤编班创收两万四\"的数字出神。
秦风把三本泛黄的作业本推到桌心,封皮上歪扭的\"藤编技法\"字样被阳光晒褪了色:\"这四个学生会编二十八种传统竹器,去年带着作品进了省中小学生艺术展演决赛圈。\"
\"艺术能当饭吃?\"孙耀华甩出红头文件,\"市教育局要求年底前完成小规模学校撤并,你们镇三个村小全在名单上!\"
林小雨的手指被竹刺扎出血珠时,考察组的车队正碾过操场碎石。她慌忙把渗血的手指背到身后,竹编凤凰的尾羽在晨风里轻颤。十米开外,孙耀华锃亮的皮鞋踩在青苔上打滑,秦风伸手要扶,却被对方甩开。
\"这凤凰能卖多少钱?\"孙耀华捏着凤尾染成朱红的芦苇杆,指尖沾了颜料。林小雨感觉后背沁出汗,想起镇长说过\"领导问话要大声答\",可嗓子像被竹篾卡住了:\"三、三百......非遗馆订了二十个......\"
\"二十个才六千块!\"陈峰的声音炸在耳畔,林小雨看见他挥动的胳膊扫落了凤尾的芦花。秦风突然蹲下身,从她围裙兜里掏出个竹编二维码牌:\"扫扫看?\"孙耀华手机震动,屏幕跳出林小雨深夜编竹篮的监控视频,画面里煤油灯的火苗映着她睫毛上的霜花。
\"区块链存证,每个作品都能溯源。\"秦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孙耀华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突然定格在视频里林小雨用竹刀刻字的画面——\"编完这个,弟弟的学费就凑齐了\"。
王木匠的电锯声惊飞屋檐下的麻雀时,孙耀华正用计算器核对企业订单。他眼角瞥见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脚够木料,忽然想起女儿五岁时学钢琴的模样——那架钢琴现在积灰的琴房里,琴键上还贴着\"中央c\"的褪色标签。
\"喜鹊登梅的花样早过时了!\"陈峰捡起块雕废的木料,木屑沾在西装袖口上。王木匠握凿刀的手背暴起青筋,秦风抢先开口:\"上个月长风民宿的客人,为这花样多付了15%设计费。\"他手机亮出转账记录,2000元备注栏写着\"喜鹊登梅定制费\"。
孙耀华突然起身,计算器摔在藤椅上:\"六个编制必须砍!\"他声音突兀得把自己都惊了下,像是要压过心底某个松动的声音。老校长杵着藤杖迈进门槛,杖头挂着的铜铃铛叮当响:\"我年轻那会儿,背着二胡走三个村教音乐课......\"
\"现在不是唱戏的年代了!\"陈峰扯开领带。秦风看见孙耀华的手指在桌沿抠出白印,忽然意识到这位区长曾在教育年鉴上看过老校长的事迹——二十年前洪灾时,正是这个瘸腿老人用门板搭浮桥,把三十多个学生扛过决口的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