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林笑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低着头走进了明德殿。
殿内光线有些暗,弥漫着淡淡的墨香。陈设简单,靠墙的书架上堆满了卷宗典籍。正中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面铺着明黄的桌布,笔墨纸砚齐全,旁边还散落着几份奏疏和地图。苏靖安正垂手立在书案一侧。
而在书案之后,一道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林小旗,别来无恙啊!”
一个熟悉的笑声响起。
林笑猛地抬头,视线触及那张脸,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是他!
那个时常穿着一身寻常锦袍,自称是闲散宗室,隔三差五就跑去朝天宫找国师和曾夫子下棋喝茶,偶尔还会饶有兴致地听他这小辈高谈阔论的中年男子!
他不是自称是个无所事事的王爷吗?!怎么会在这里?还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
隆武帝!
眼前这位,分明就是大夏朝的皇帝,隆武帝!
林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颊瞬间涨红。完了!彻底完了!他想起自己以前在朝天宫,当着这位“王爷”的面,口无遮拦地说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话?
什么北周蛮子外强中干,南唐腐儒不堪一击;什么朝廷税制弊端重重,边军粮饷屡被克扣;甚至……甚至他还兴致勃勃地跟这位“王爷”详细阐述过自己那个“惊世骇俗”的构想——如何利用纸钞、借贷、乃至操控粮价盐价,发动一场不见硝烟的“金融战”,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北周、南唐经济崩溃,国力大损!
当时这位“王爷”还捻着胡须,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问上几个关键问题,两人甚至就某些细节争论得面红耳赤……
现在想来,自己简直就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在阎王面前说鬼话!人家是真龙天子,自己那些所谓的“超前构思”、“赚钱大计”,在他眼中,恐怕就跟三岁小儿的胡话没什么两样!不,或许更糟,这算不算妄议国政?
林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僵硬地低下头,恨不能将脸埋进胸口。
隆武帝看着他这副窘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依旧温和:“林百户,怎么不说话?抬起头来。朕记得,你当初在曾夫子那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那股锐气,可是让朕都印象深刻啊。”
这话听在林笑耳中,无异于公开处刑。他硬着头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依着规矩,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干涩:“卑职锦衣卫试百户林笑,参见陛下!卑职……卑职先前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冒犯,罪该万死!”
“起来吧。”隆武帝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不知者不罪。朕若真要怪罪,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
林笑依言起身,却仍低着头,不敢直视龙颜。
“你那些想法,虽然……嗯,惊世骇俗了些,倒也不全是痴人说梦。”隆武帝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尤其是你说的,用经济之法,攻敌之国,这个念头,很大胆,也很有趣。”
林笑心中一凛,陛下记得这么清楚?他这是要……
隆武帝站起身,踱步走到悬挂在墙上的一幅巨大的疆域图前,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北方的草原和南方的水网。
“北周狼骑,南唐舟师,如今已成合围之势,欲图我大夏江山。”他的声音沉凝如铁,“国库虽不丰裕,但我大夏将士用命,未必不能一战。只是,战端一开,生灵涂炭,百姓流离,非朕所愿。”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笑:“朕今日召你来,便是想问问你……”
隆武帝顿了顿:“你当初对朕所言,那‘不见硝烟的战场’,那足以‘釜底抽薪,瘫敌国本’的计策,如今,可还做得数?你,可敢担此重任?”
林笑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皇帝的意思是…要他将那个纸上谈兵的构想,付诸实践?!在这国战一触即发的关头?!
他看着隆武帝深邃的眼眸,那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只有山一般的沉重和海一样的决绝。
这哪里是赏识,这分明是把一副千斤重担,直接压在了他这个刚刚崭露头角的锦衣卫百户肩上!
“陛下……”林笑喉头滚动,只觉得口干舌燥,“此计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可能反噬自身。”
“朕知道有风险。”隆武帝打断他,“但如今的局面,按部就班,亦是风险重重!朕要的,不是万全之策,而是破局之法!”
他走回书案后坐下,拿起一份刚刚拟好的圣旨,目光落在林笑还略显稚嫩的脸上。
“朕,给你这个机会。朕要你,立刻启程,南下!”
隆武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回荡在空旷的明德殿内。
“去金陵!给那南唐小皇帝,送一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