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骨塔迎君(2 / 2)

“混账!”胡宇轩目眦欲裂,焚城劫焰的力量在极致的愤怒下轰然爆发!盘龙王钺化作一团燃烧的流星,带着鬼哭神嚎的凄厉尖啸,狠狠斩向水箭射来的方向!

轰!

水面炸开一个巨大的凹陷,灼热的气浪将附近漂浮的尸骸瞬间碳化!一道扭曲的、半透明的影子在爆炸边缘一闪而没,发出怨毒的尖啸,正是画皮仙的蜕影!

“胡兄弟!阿桑!”焦急的呼喊从后方传来。

胡宇轩猛然回头。只见他们那艘早已残破不堪的蜑家船,竟顽强地没有被巨大的漩吞噬,此刻正被一层薄薄的、带着木质纹理的翠绿色光晕包裹着,在狂暴的水流和浮尸冲击中起伏挣扎。船头,云蕙半跪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蜿蜒的鲜血,显然维持这护船光晕对她来说已是极限透支。她的双手板,裸露出的手臂皮肤已经大半化为深褐开裂的木质纹理,指尖甚至有细嫩的根须生出,贪婪而痛苦地汲取着船上沾染的污浊水煞和众人逸散的生命气息。张破浪躺在她身边,他整条被蜕影刺伤的右臂已经彻底化为死灰色的石头,那灰败的死寂之气正沿着肩膀缓慢而坚定地向躯干蔓延!他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粗粝的破风箱声,眼神开始涣散,但左手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船篙,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锚点。几个幸存的江汉义军汉子围在他们身边,拼死挥刀抵挡着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攀爬上船的浮尸,人人带伤,血染衣襟。

绝望如同这云梦泽的浊水,冰冷刺骨,漫溢过每个人的咽喉。

必须破局!破鄀剑是唯一的希望!

胡宇轩的目光死死锁住痛苦挣扎的阿桑和那柄沉寂的古剑。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瞬间划过脑海!

“阿桑!”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穿透鬼哭尸嚎,“别抗拒!把你看到的…那些面孔…灌进去!灌给那把剑!”

痛苦咆哮的阿桑,独眼猛地看向胡宇轩,血红的瞳仁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颤!

胡宇轩这是在让它主动引爆妖瞳最恐怖的反噬——将千面水镜所吞噬的、属于这云梦泽万千溺水者的无尽怨念与绝望,强行灌输给破鄀剑!这无异于在滚烫的油锅里倾倒冰水,要么引爆一切毁灭自身,要么…或许能唤醒这把沉寂王剑更深层的、被沉城怨气掩盖的杀戮锋芒!

这是赌命!用阿桑的命,用所有人的命做赌注!

阿桑的独眼中,疯狂与理智激烈搏杀。剧痛撕扯着神经,破鄀剑冰冷的排斥感如同钢针扎入脑髓。然而,胡宇轩那双燃着焚城劫焰的眼睛里,燃烧着的不仅是疯狂,更是一种在绝境中豁出一切的信任!

“吼——!!!”

阿桑发出了震碎云霄的咆哮!那咆哮声中,所有的痛苦、不甘戾尽数转化为玉石俱焚的决绝!它不再试图压制右眼妖瞳中沸腾的怨念洪流!千面水镜的瞳孔猛地收缩到极致,随即如同碎裂的琉璃般轰然炸开!不是物理的破碎,而是那禁锢其内的、被强行吞噬的万张溺亡者的面孔——老人褶皱堆叠的绝望,妇人临死前护住腹部的扭曲,孩童空洞茫然的稚嫩…所有无声的尖叫、所有溺毙时的冰冷窒息感、所有对生者的刻骨怨毒…在这一刻,化作一股滔天的、粘稠如实质的黑色洪流,顺着阿桑紧扣剑柄的右爪,如同决堤的冥河,疯狂地、毫无保留地贯注入那冰冷的青铜剑身!

嗡——!!!

破鄀剑发出一声前所未闻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恐怖嗡鸣!

剑身上的墨绿色铜锈瞬间被这股极致的怨煞洪流冲开、剥落!青铜剑体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金属悲鸣!剑格处的睚眦兽首双目骤然亮起猩红如血的光芒,仿佛被彻底激怒!缠绕剑身的、原本带着煌煌正气的清光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怨毒黑气污染、同化、扭曲!一股比先前厚重十倍、疯狂百倍、混杂着沉沦王气与滔天亡魂怨毒的恐怖剑压,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轰隆隆!!!

无形的冲击波以破鄀剑为核心,呈环状猛烈炸开!刚刚从漩涡中浮起的巨大城墙墙体表面,那些被“砌”在其中的万千溺尸,如同被投入烈火中的蜡像,瞬间扭曲、融化、化为飞灰!禁锢它们的黑色胶质物质寸寸崩解!

阿桑首当其冲!它紧扣剑柄的右爪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嘣”声,坚韧的新鳞片片碎裂,爪骨被狂暴的反冲力震得几乎变形!它口中喷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血块!整个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力量狠狠向后抛飞出去,重重砸在数十丈外浑浊的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生死不知!

恐怖的剑压冲击波并未停止,如同灭世的潮汐,狠狠撞向古城中心的白骨祭坛原址漩涡深处!

“不——!!!”

一声到扭曲、充满无尽惊恐与怨毒的尖啸,猛地从漩涡深处爆发!那声音不再是叠音,尖锐得能刺穿金石!整座浮出水面的腐朽郢都城墙剧烈摇晃,水面如同沸腾!

漩涡中心旋转的污浊水流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骤然排开!

一座巨大的、由无数漆黑骸骨和凝固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污血垒砌而成的王座,缓缓从水底升起!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她已经不再是白骨塔顶那个穿着杏子红罗裙的“少女”。此刻的她,身披着一件极其宽大、由无数张新旧不一、缝合痕迹狰狞的人皮拼凑而成的“衮服”!衮服上,用凝固的暗红色血块描绘着扭曲的、象征水神权柄的诡异符文。衮服之下,她的身体不再流淌,却呈现出一种更加可怖的状态——皮肤如同陈年的羊皮纸,满是褶皱和龟裂的纹路,颜色灰败毫无生气。无数张微小、痛苦扭曲的人脸,如同活蛆般在她裸露的脖颈、手臂皮肤下蠕动、起伏、挣扎!仿佛她的整个躯体,就是由无数被剥皮抽魂者的怨念缝合而成!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脸。那张脸勉强维持着楚国贵族女性的轮廓,但五官却像是刚刚被粗暴地“贴”上去的。眼睛是两枚浑浊的、布满血丝的鱼目,此刻因极致的愤怒而疯狂转动。鼻子歪斜,嘴唇猩红如血,裂开一个怨毒到极点的笑容,露出细密如鲨鱼般的利齿。她的头顶没有头发,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根蠕动的、散发着黑气的……水草?更像是溺毙者怨念凝结的黑色触手!

画皮仙本体!被破鄀剑被怨念污染的可怕异变逼得现出了真身!

她坐在污血骸骨王座之上,那双鱼目死死盯着远处斜插在城门废墟上、此刻正散发着不祥猩红与幽暗黑光的破鄀剑,扭曲的面容因暴怒而彻底扭曲变形:

“亵渎!你这孽畜竟敢亵渎王器!毁了它!给我毁了那把剑!”

随着她的尖啸,整座浮城剧烈震动!王座下方的漩涡疯狂旋转,一股更加粘稠、更加阴冷的黑色水流,裹挟着无数骸骨碎片,如同一条污秽的冥河,轰然卷向那柄异变的破鄀剑!同时,那些从城墙上解脱出来、尚未被剑压彻底摧毁的溺尸残骸,如同受到无形的召唤,再次摇摇晃晃地站起,空洞的眼眶齐刷刷转向阿桑落水的方向,口中发出无声的嘶嚎,踏着污浊的水波,疯狂涌去!

“保护阿桑!”胡宇轩狂吼,盘龙王钺上的赤壁火纹前所未有的炽烈燃烧!他将焚城劫焰的力量催谷到极致,不再保留!斧刃挥动间,不再仅仅是火焰,一道道身披残破赤红军装、面容模糊却燃烧着滔天战意与不甘的古代赤壁战魂虚影,随着斧风呼啸而出!他们发出震天的喊杀,挥舞着虚幻的戈矛,狠狠撞向涌来的尸群!

轰!轰!轰!

战魂虚影与尸骸碰撞、湮灭!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强烈的能量冲击,将大片大片的浮尸炸成齑粉!水面被搅得天翻地覆!胡宇轩如同燃烧的火炬,在尸潮中艰难地朝着阿桑落水的方向突进,每一步都踏碎无数骨骸!然而,画皮仙本体操控的那条污秽冥河,速度更快!

眼看那裹挟着万钧污秽之力的冥河黑水就要将异变的破鄀剑和阿桑所在的水域彻底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后方传来,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屈的韧劲。

是张破浪!

他躺在船头,灰败的死气已经蔓延到胸口,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涌出。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远方那柄散发着不祥之光的破鄀剑上,又扫过正拼死抵挡尸潮的胡宇轩,最后落在身边脸色惨白、手臂木化加剧的云蕙脸上。

“云…云丫头…”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老张…撑不住了…别浪费…我的这点…力气…”

他完好的左手猛地抬起,那根跟随他半生、饱经风霜的乌黑船篙,被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精准地插进了自己被石化的右臂肩窝!

噗嗤!

石屑飞溅!

他竟然硬生生将自己那条被死气侵蚀、已经石化的右臂,从肩头齐根撬断!腥臭的黑血瞬间从断口喷涌而出!

“张大哥!”云蕙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张破浪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豆大的冷汗混杂着血水滚落,但他眼中却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骇人精光!他用尽残存的全部生命力和意志,猛地握住那根沾染了自己断臂黑血的船篙,将其高高举起,指向破鄀剑的方向!

“兄弟们…老张…来…来了!”他用尽胸腔里最后的气息,发出炸雷般的咆哮!

“江汉——不屈!”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弱却极其纯粹、带着江汉汉子世代与水搏命、绝不低头的狂野意志,混合着张破浪最后燃烧的生命精血,顺着那根乌黑的船篙轰然爆发!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带着浓烈水腥气和血色的乌光,如同逆流而上的不屈鱼龙,瞬间跨越空间,精准无比地射入那柄斜插在废墟上、正被阿桑怨念和画皮仙污秽之力猛烈冲击的破鄀剑柄末端!

这道光,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最后一点冷水!

嗡嗡嗡——!!!

破鄀剑的震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剑柄末端,那道凝聚了张破浪毕生意志和江汉不屈精神的血色乌光,如同引信,瞬间点燃了剑身内积蓄到顶点的、混乱狂暴的力量!

这道光,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最后一点冷水,更像是点燃沉寂火山核心的星火!

嗡——锵锵锵——!!!

破鄀剑的震动不再是单纯的悲鸣,而是转化成了撕裂苍穹的金属咆哮!剑身之上,猩红怨煞与幽暗污秽被这道凝聚着江汉精魂、不屈意志的血色光华猛烈冲击、搅拌!剑格处那怒睁的睚眦兽首,猩红的双目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暴戾金光!这金光如同破晓的利刃,瞬间刺穿了纠缠剑身的浓重黑暗!

一股源于上古、蛰伏于沉沦深渊之下、属于煌煌王朝杀伐之器的真正锋芒,在极致的混乱与精粹牺牲的意志催化下,如同沉睡的巨龙,终于被强行唤醒!剑身不再是污秽的载体,反而变成了一个狂暴的能量熔炉,疯狂地吞噬、炼化着周遭的一切怨煞与水煞!

“吼——!!!!”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威严、更加狂暴的兽吼自剑柄处炸响!那睚眦兽首竟似活了过来!它猛地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一股恐怖的吸力骤然成形!目标直指画皮仙操控的那条污秽冥河!

“滋啦——!!!”

如同滚烫铁块浸入冰水,那由至纯阴煞怨气凝聚、裹挟着万千骸骨的污秽水流,在接触到睚眦兽首吞噬之力的瞬间,竟发出刺耳的哀鸣!浓稠的黑色水流被强行剥离、抽扯,化作一道道扭曲的黑色气流,不受控制地被那兽首巨口疯狂吸入!水流中的骸骨碎片更是在靠近的刹那便纷纷化为齑粉,其中的怨念精华也被一并吞噬!

“呃啊——!!!”王座之上,画皮仙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嚎!她拼凑而成的衮服剧烈鼓荡,皮肤下蠕动的人脸痛苦嘶嚎,鱼目般的双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剧痛!破鄀剑的异变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这股被强行唤醒、带着无尽戾气的吞噬锋芒,竟在反过来掠夺她赖以生存的千年水怨根基!

“不可能!区区凡血意志…怎敢…怎配撼动王器!”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双手猛地向前一推!整座骸骨王座轰然震动,下方巨大的漩涡转速陡然提升十倍!更多的污秽黑水、更多的溺尸骸骨被强行抽出,化作更粗壮的冥河洪流,试图以绝对的力量压垮那贪婪的兽首吞噬!

然而,破鄀剑的异变已成!睚眦兽首的贪婪吞噬不仅未被遏制,反而因这更庞大的“养料”而愈发狂暴!剑身周围的空间都为之扭曲,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光芒与黑暗交织的恐怖漩涡!涌入的冥河黑水如同泥牛入海,被剑内那混乱而强大的力量漩涡疯狂炼化、撕碎、吞噬!猩红与金光在剑体上交缠、搏杀、融合,最终凝聚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流淌着熔岩与雷霆的、暗沉却又刺目的赤金色!

这赤金色的光芒,不再是单纯的焚城劫焰,亦非纯粹的破鄀剑气,更掺杂着阿桑强行灌入的怨煞、画皮仙的污秽本源、以及张破浪燃尽生命点燃的不屈意志!它是一种在绝境深渊中,由无数毁灭要素碰撞、牺牲浇筑而出的——混沌杀伐之锋!

就在这时,被抛飞重伤、沉入浑浊水中的阿桑,挣扎着从水下冒头。它左前腿断裂处血肉模糊,妖血浸染大片水域,气息极度萎靡。但它那只独眼,却死死盯着那柄正在疯狂吞噬、光芒变幻的破鄀剑,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痛苦与一丝绝望的明悟。

‘控制…不住…’阿桑的妖魂在哀鸣。来自妖魔本源对新力量的贪婪渴望,与破鄀剑那狂野排斥的杀伐之气剧烈冲突,几乎要将它残存的意识撕裂。它本能地想要靠近,想要再次掌控那吞噬一切的力量,但每一次意念触及,都如同将爪子伸入滚烫的熔岩,带来灵魂灼烧般的剧痛。它意识到,这把被强行唤醒的神兵,其核心的“破”与“杀”之真意,与它作为妖魔“吞噬”与“掠夺”的本性,存在着根本性的排斥。它无法真正掌握这把剑,强行触碰,只会被其反噬焚毁!

“阿桑!”胡宇轩奋力斩杀着扑向阿桑的尸骸,看到了水中挣扎的伙伴,更看到了阿桑眼中那无法掌控的痛苦和绝望。一股强烈的悸动瞬间攫住了他!破鄀剑那狂暴的、呼唤毁灭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敲击在他的灵魂深处!盘龙王钺在他手中发出共鸣般的嗡鸣,赤壁战魂的虚影咆哮着融入斧身烈焰。

就是现在!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照亮了胡宇轩所有的感知!他不再犹豫,不再思考代价!体内焚城劫焰的力量被他毫无保留地彻底点燃!他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燃烧的流星,舍弃了所有防御,将速度提升到极限,目标只有一个——那把正在混沌漩涡中蜕变咆哮的破鄀剑!

“把力量…给我!”他嘶吼着,声音被烈焰和狂风撕碎。

噗嗤!噗嗤!

数支惨白的水煞骨矛趁机贯穿了他的左肩和小腹!剧痛传来,鲜血瞬间被高温蒸发成血雾,但他冲势不减反增!眼中只有那柄赤金色的古剑!

画皮仙也发现了他的意图,发出更加怨毒的尖啸,操纵着几具强大的溺尸将领骸骨,挥舞着腐朽的青铜戈矛,从水面下猛然窜出,组成一道骨墙拦截!

“滚开!!!”

胡宇轩双目赤红,盘龙王钺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意志,裹挟着焚城劫焰与赤壁战魂的悲鸣,狠狠向前劈出!不再是单纯的火焰斩击,而是一道凝聚了“破障”、“焚灭”、“不屈”三重意念的赤红光流!

轰隆——!

拦截的溺尸将领骸骨连同它们腐朽的兵刃,在这决死一击下轰然爆碎成漫天骨粉!胡宇轩的身影穿透骨尘与血雾,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撞入了破鄀剑形成的恐怖能量漩涡边缘!

“呃啊——!”仅仅是被漩涡的边缘触及,狂暴的能量乱流就如同亿万钢针穿透他的血肉,撕裂他的经脉!焚城劫焰形成的护体热浪瞬间被湮灭,皮肤焦黑绽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赤金色剑光中蕴含的混乱意志——沉沦的怨毒、水灵的阴寒、嗜杀的戾气、不屈的刚烈——如同无数疯狂的恶鬼,尖叫着冲入他的识海,要将他的精神撕成碎片!

剧痛!超越肉体的灵魂撕裂之痛!混杂着无数溺亡者临死的绝望哀嚎,混杂着画皮仙千年积攒的扭曲怨念,混杂着破鄀剑本身被玷污又被强行唤醒的暴戾!胡宇轩的意识瞬间被拖入一片血海尸山、鬼哭神嚎的炼狱!

他看到郢都在滔天洪水中崩塌,无数百姓在浊浪中挣扎沉没,绝望的面孔塞满视野;他看到白骨塔下堆积如山的剥皮尸骸,扭曲的怨灵伸出腐烂的手爪;他看到破鄀剑在血与火中沉浮,剑身上倒映着楚王绝望的眼神,以及睚眦兽首永不满足的贪婪咆哮;他更看到张破浪断臂时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看到他船篙指向破城方向的身影!

“守土…御民…杀!”

混乱的洪流中,一个无比古老、带着金石杀伐之气的意念碎片,如同惊雷般在他濒临破碎的识海中炸响!这意念来自破鄀剑最本源的核心,是它被铸造之初,融入其中的、属于楚国开疆拓土、守护一方水土的“王权守护”之责!它被沉城的怨气、千年的污秽掩盖,被阿桑的怨煞和画皮仙的邪力扭曲,但从未真正消失!

张破浪那声“江汉不屈”的咆哮,那投射而来的意志光华,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短暂地激起了这沉睡王责的涟漪!而此刻,胡宇轩以身犯险、承受万般痛苦也要握住剑柄的决绝姿态,他那源自盘龙王钺的、同样属于守护与破坏交融的焚城劫焰之力,以及他灵魂深处那份目睹家园沦丧惨状后同样沸腾的“守土御民杀邪祟”的执念——这些要素,与破鄀剑最深层的核心意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致命的共鸣!

“啊——!!!”胡宇轩仰天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不是屈服于痛苦,而是在这灵魂炼狱中,在无数毁灭意志的冲击下,他死死抓住了那丝属于“守护”与“破邪”的共鸣!他不再试图驱逐那些混乱的意念,而是以自己的意志为核心,如同锻打精铁的巨锤,强行将这些狂暴的力量——阿桑的怨煞、画皮仙的污秽、沉城的水怨、不屈的精魂——统统纳入自身理解的“守护与破灭”的框架之中!

“邪祟当诛!怨念当斩!沉沦当破!以此剑…守我人间!”

吼声如雷,带着灵魂燃烧的决绝!他的右手,被狂暴能量撕扯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手,终于穿透了最后的能量乱流,死死地、牢牢地握住了那滚烫如同烙铁的破鄀剑柄!

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天地间狂暴的能量乱流骤然一滞!

破鄀剑上交织变幻的赤金色光芒猛然内敛、坍缩,最终凝聚成一种纯粹至极、仿佛能斩断时光与空间的暗金色!剑格处的睚眦兽首不再狰狞咆哮,而是化作一道栩栩如生的暗金兽纹,烙印在剑柄末端,冰冷的兽瞳中只剩下纯粹的、洞穿虚妄的杀戮意志!剑身之上,所有的铜锈、污秽尽数剥落,露出下方铭刻着古老楚国云雷纹和饕餮纹的、泛着幽冷青光的青铜本质!一股沉重、苍凉、斩断一切阻碍的煌煌剑气,如同沉睡的古神苏醒,自剑身轰然爆发,直冲九霄!

不再是混乱的吞噬,不再是排斥的锋芒,而是掌控!是意志的延伸!

胡宇轩的身躯剧烈颤抖,破鄀剑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体内焚城劫焰的循环,蛮横地灌注进他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窍穴!这股力量过于霸道,带着冰冷的金属感和斩断万物的锋锐,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撑爆!他的半边身体瞬间覆盖上一层暗青色的、仿佛金属又似鳞甲的诡异纹路,右眼瞳孔深处,一点暗金色的兽芒一闪而逝,带着睚眦的凶戾!这是力量反噬的征兆,是肉身无法完全承载神兵的代价!

然而,他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剑柄传来的不再是排斥与混乱,而是一种冰冷沉重、却仿佛血脉相连般的奇异联系。那柄沉寂两千年的古剑,第一次,真正地向一个活着的生命敞开了它的核心!尽管这力量狂暴反噬,但它承认了握住它的人!承认了那以牺牲为引、以守护为核、在毁灭洪流中抓住共鸣的意志!

“破——鄀——!”

胡宇轩的声音变了,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古老的回响,又充满了他自身的嘶哑与痛苦。他双手紧握剑柄,无视半边身体的妖异变化和撕裂般的剧痛,将体内狂暴冲突的力量——残存的焚城烈焰与新生的破鄀剑气——强行拧成一股,对着漩涡中心、骸骨王座之上惊骇欲绝的画皮仙本体,倾尽全力,一剑劈下!

没有华丽的剑光,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道纯粹、凝练、仿佛能切割阴阳界限的暗金色细线!

那道细线无视了空间距离,在劈出的瞬间,便已出现在画皮仙的眼前!

“不——!!!”画皮仙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尖啸!她身下的污血骸骨王座轰然炸裂,无数人皮碎片从衮服上剥落飞散,试图阻挡!皮肤下蠕动的人脸发出最后的哀嚎!

嗤——

一声轻响,如同利刃划开腐朽的布帛。

暗金细线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所有的防御,穿透了那张刚刚贴上去的五官,穿透了那颗由扭曲魂魄和阴煞怨气凝聚的核心!

画皮仙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尖啸、所有的怨毒,骤然定格。她鱼目般的眼睛瞪大到极致,充满了凝固的惊骇和不解。下一刻,她的身体,连同那身可怖的人皮衮服,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从被细线切割的地方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作漫天飞扬的、灰黑色的尘埃!

轰隆隆隆——!!!

失去了核心操控,巨大的漩涡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疯狂旋转的水流迅速失去力量约束,开始无序地塌陷、溃散!整座刚刚浮出水面、由万千溺尸和怨念构筑的郢都鬼城,如同失去了支撑的烂泥,发出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巨大的城墙寸寸瓦解,墙体内尚未被摧毁的溺尸骸骨纷纷坠落,整座古城如同被无形巨手按下,缓缓沉入汹涌浑浊的波涛之中!

狂乱的水流冲击着残存的废墟,浊浪排空。胡宇轩站在一块倾斜的巨大城砖上,浑身浴血,半边身体覆盖着妖异的暗青纹路,右眼深处金芒闪烁不定。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全身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手中,那柄暗金流转、青光明灭的破鄀古剑,却稳稳地指向正在沉没的鬼城废墟,剑尖嗡鸣,散发出斩灭邪祟后的冰冷余威。

水面上,幸存的蜑家船在一阵剧烈颠簸后终于稳住。云蕙跪在船头,抱着张破浪失去生机的躯体,泪流满面,手臂的木化蔓延到了肩头,气息微弱。几个伤痕累累的义军汉子望着崩塌沉没的鬼城和废墟上那个持剑的浴血身影,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震撼。

阿桑在浑浊的水中挣扎着,看着胡宇轩手中的剑,独眼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痛苦、疲惫、一丝解脱,还有深藏的、无法言喻的失落。它知道,那把剑,那力量的核心,已不再属于它。

浊浪翻滚,渐渐吞噬了最后一块刻着楚篆的城砖。漩涡平息,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浑浊的凹陷。

晨光,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铅云,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落在胡宇轩染血的脸颊和手中那柄仿佛吞吐着晨曦与杀机的古老神剑之上。

骨塔沉,怨城没,破鄀锋芒,终迎其主。但这沉重的代价与那剑柄传来的冰冷反噬,预示着掌控的开始,亦是另一场磨难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