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一声,没有人答应;又叫了一声,又没有人答应;等到取灯火来看时,只看见地上有血淋淋的三块肉饼。老王子父子们还有唐僧、八戒都在,只是不见了行者、沙僧。点着火把,前后追赶查看,忽然看见沙僧还背贴在廊下站着哩;被他一把拿住揪倒,照旧给捆了。又去找寻行者,只看见那几层门全都破损了,深知是行者打破门跑了,也不去追赶,将那些破门补的补,遮的遮,固守着家业。
却说孙大圣出了那九曲盘桓洞,跨上祥云,径直转回了玉华州。只看见那城头上各厢的土地、神只与城隍迎空拜接。
行者问道:“你们怎么今夜才见?”
城隍说道:“小神们知道大圣下降玉华州,因为有贤王款待相留,所以不敢来见;如今知道王子们遭遇妖怪,大圣降魔,特来叩接。”
行者正在嗔怪众神只的时候,又看见金头揭谛、六甲六丁神将,押着一尊土地,跪在面前说道:“大圣,我们捉到这个地里鬼来了。”
行者喝道:“你们不在竹节山护着我师父,却怎么嚷到了这里?”
丁甲神说道:“大圣,那妖精自从你逃了后,又捉住了卷帘大将,依然捆住了。我们看见他法力甚大,就将竹节山的土地押解到这里。他知道那妖精的根由,希望大圣问他一问,便好处治了,用来救圣僧、贤王的苦。”
行者听后甚是欢喜,那竹节山土地战兢兢地叩头说道:“那老妖怪是在前年下降到竹节山的。那九曲盘桓洞原本是六狮之窝。那六个狮子,自从老妖怪到那里后,就都把老妖怪拜为了祖翁。那祖翁乃是一个九头狮子,称号为九灵元圣。若是要灭了他,必须去到东极妙岩宫,请他的主人公来,方才可以收伏他。他人不要想能擒拿他。”
行者闻言后,思忆了半晌,说道:“东极妙岩宫,是太乙救苦天尊啊。他坐下正是一个九头狮子。这等说的话······”
于是就叫道:“揭谛、金甲,你们还同这土地回去,暗中护佑我师父、师弟们和州王父子们。本处城隍守护着城池,我出去请天尊来。”
众神各个遵守命令散开了。
这大圣纵起筋斗云,连夜前行。约有寅时(凌晨三点到五点)时分,到了东天门外,正撞着广目天王带着天丁,力士们一行仪从。
众神都停住,拱手迎着行者,问道:“大圣往哪里去?”
行者对众神作礼后,说道:“前去妙岩宫走走。”
广目天王问道:“西天路不走,却又来东天做什么?”
行者说道:“因为到了玉华州,承蒙州王相款待,遣他的三个儿子拜我们弟兄为师,习学武艺,没想到遇着一伙狮子怪。如今寻访到妙岩宫太乙救苦天尊乃是妖怪的主人公,想要请他为我去降服妖怪搭救师父。”
广目天王说道:“在那里因为你们欲为人师,所以就惹出了这一窝狮子来。”
行者笑道:“正是因为这!正是因为这!”
众天丁、力士一个个拱手,给行者让开了道路。大圣进了东天门,不多时,就到了妙岩宫前面。只看见:
彩云重迭,紫气葱茏(浓厚)。瓦漾金波焰,门排玉兽崇。
花盈双阙红霞绕,日映骞(qiān)林翠露笼。
果然是万真环拱,千圣兴隆。殿阁层层锦,窗轩处处通。苍龙盘护神光蔼,黄道光辉瑞气浓。
这的是青华长乐界,东极妙岩宫。
那宫门里站着一个穿着霓帔(niè pèi,彩霞)的仙童,忽然看见孙大圣,立即进入妙岩宫里面通报道:“爷爷,外面是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来了。”
太乙救苦天尊听到后,随即使唤侍卫众仙前去迎接。行者被迎接到了宫中。只看见太乙救苦天尊高坐在九色莲花座上,百亿瑞光之中。太乙救苦天尊见了行者,走下座来相见,行者朝上施礼。
太乙救苦天尊答礼后,说道:“大圣,这几年不见,先前听闻你弃道归佛,保着唐僧去西天取经,想来是功行完了?”
行者说道:“功行还没有完成,却也将近了。但是如今因为保着唐僧到了玉华州,承蒙王子遣三个儿子拜老孙等为师,习学武艺,把我们的三件神兵照样子打造,没想到夜间被贼偷去了。等到天明后去寻找,原来是城北豹头山虎口洞的一个金毛狮子成精给盗去了。老孙用计取回,那金毛狮子精就伙同了若干的狮子精与老孙大闹。其中有一个九头狮子,神通广大,将我师父与八戒和王子父子四人都给衔去,到了那竹节山九曲盘桓洞里。次日,老孙与沙僧跟去寻找,也被衔进了洞中。老孙被他捆着打了无数下,幸而我弄法跑了。我师父他们正在那里受罪。问到那竹节山的土地,才知道天尊是他的主人,特来奉请天尊去收降他解救我师父他们。”
太乙救苦天尊闻言后,立即命使仙将到狮子房去唤出狮奴来询问。那狮奴正在熟睡,被众将推摇后方才醒来,被揪到中厅来见天尊。
太乙救苦天尊问道:“狮兽在哪里?”
那狮奴儿垂泪叩头,只是叫道:“饶命!饶命!”
太乙救苦天尊说道:“孙大圣在这里,暂且不打你。你快说为什么不谨慎,走了九头狮子。”
狮奴说道:“爷爷,我前日在大千甘露殿中看见了一瓶酒,无知偷去吃了,不觉间就沉醉睡着了,忘了拴锁好,因此走脱了。”
太乙救苦天尊说道:“那酒是太上老君送的,唤做‘轮回琼液’,你吃了这酒应该醉上三日不醒。那狮兽到现今走脱几日了?”
大圣说道:“据那土地说,他前年下降的,到如今二三年了。”
太乙救苦天尊笑道:“是了!是了!天宫里一日,在人世间就是一年。”
叫狮奴道:“你暂且起来,饶你死罪,跟着我与大圣去下方收他来。你们众仙都回去,不用跟随。”
太乙救苦天尊于是就与大圣、狮奴,踏着祥云直接去到竹节山。只看见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本山的土地都来跪接。
行者说道:“你们护佑着,那妖精可曾伤着我师父?”
众神说道:“那妖精着了恼去睡了,更是不曾动什么刑罚。”
太乙救苦天尊说道:“我那元圣儿,也是一个久修得道的真灵,他喊一声,上通三圣,下彻九泉,等闲(无端,平白地)也便不伤生。孙大圣,你去他门口索战,引他出来,我好收了他。”
行者听言,果真抽出金箍棒跳近那洞口,高声骂道:“泼妖精,还我人来!泼妖精,还我人来!”
一连叫了数声。那老妖怪睡着了,洞中无人答应。行者性急起来,抡着铁棒,往里打了进去,口中不住的喊骂。
那老妖怪方才惊醒了,心中大怒。
他爬起来,喝了一声“赶战!”
摇摇头,便张口来衔行者。行者回头跳出了九曲盘桓洞。
那妖精追赶到外边,骂道:“贼猴!哪里走!”
行者站立在高崖上,笑道:“你还敢这等的大胆无礼!你是死活也不知哩!这不是你的老爷主公在这里?”
那妖精赶到高崖前,早早被太乙救苦天尊念声咒语,喝道:“元圣儿!我来了!”
那妖精认得是主人,就不敢动弹,四只脚趴伏在地上,只是磕头。
那狮奴儿跑到他旁边,一把抓住妖精的项毛,用拳头朝他项上打够了百十下,口里骂道:“你这畜生,如何偷着走了,叫我承受罪责!”
那狮兽闭口不说话,不敢摇动。狮奴儿打得手累,方才停住了。随即将锦韂(chàn,马鞍下面垫着的东西)安放在狮兽身上,太乙救苦天尊骑了狮兽,喝了声叫走。那狮兽就纵身驾起彩云,径直转回妙岩宫去了。
大圣望着空中称谢了。然后进入九曲盘桓洞中,第一个解开了玉华王,第二个解开了唐三藏,然后又解开了八戒、沙僧和三个王子。行者带着他们一起搜寻那妖精洞里的物件,逍逍停停(不慌不忙)的,又将众人领到了门外。八戒就取来了若干的枯柴,在洞府的前后都堆上,随即放起火来,把一个九曲盘桓洞,烧成了一个乌焦的破瓦窑!
大圣又发放了众神,还叫那土地在这里镇守。却令八戒、沙僧,各个使法,把王子父子们背着驮着带回州城,他搀着唐僧。不多时,就到了州城,天色渐渐晚了,当时就有妃后官员们,都来接见了。摆上斋宴,一起坐席享用了。长老师徒们还在曝纱亭中安歇,王子们回宫各自安寝。一宵无话。
次日,玉华王又传旨,大开素宴。合府的大小官员,一一谢恩。行者又叫屠夫过来,把那六个活狮子给杀了,跟那黄狮子都一起剥了皮,将狮子肉安排了来享用。殿下十分欢喜,立即命人把狮子们杀了。把一个狮子的肉留在本府,让王府内外的人来享用,一个给王府长史等官员分了享用;把另外五个狮子的肉都剁成一二两重的肉块子,差遣校尉们散给州城内外的军民人们,各个吃一点儿, 一则尝尝滋味,二则押押惊恐。州城内外的家家户户,无不瞻仰长老他们。
又看见那些铁匠们打造成了三件兵器,来对行者磕头,说道:“爷爷,小的们工都完成了。”
行者问道:“各重多少斤两?”
铁匠们说道:“那金箍棒有一千斤,九齿钯与降妖杖各有八百斤。”
行者说道:“也罢了。”
叫人去请三位王子出来,各人去拿自己的兵器。
三个王子对老王子说道:“父王,今日兵器完成了。”
老王子说道:“为了这些兵器,几乎伤了我们父子的性命。”
小王子们说道:“幸好承蒙神师们施法,救出了我们,却又扫荡了妖邪、剪除了后患。诚然是所谓的海晏河清,太平世界了!”
当时老王子父子奖赏了那些匠作,又到曝纱亭去拜谢了师恩。
三藏又叫大圣他们快去传授武艺,不要耽误了行程。行者三人就各抡兵器,在王府院子中,一一传授。不数日,那三个王子全都操演精熟了,其余的攻退之方,紧慢之法,各有七十二道解数,无不知道。一则是那诸位王子心志坚定,二则亏了孙大圣预先授了神力,所以那千斤的金箍棒,八百斤的钉钯宝杖,他们都能举能运使。
学成后的他们,跟一开始自己耍弄的武艺相比,真是天渊之别!有诗为证:
缘因善庆遇神师,习武何期动怪狮。扫荡群邪安社稷,皈依一体定边夷。
九灵数合元阳理,四面精通道果之。授受心明遗万古,玉华永乐太平时。
那王子又大开筵宴,谢了行者他们的教导。又取出一大盘金银,用来报答微情。
行者笑道:“快拿进去!快拿进去!我们出家人,要它们有什么用?”
八戒在旁边说道:“金银实在不敢接受,奈何我这件衣服被那些狮子精给拉扯破了,只要给我们换件衣服,足为爱了。”
那王子随即命使针工,照依着他们的衣服色样,取了青锦、红锦、茶褐锦各数匹,给三位各做了一件。三人欣然领受了,各自穿了锦布直裰,收拾好行装起程。
只看见那城里城外,大大小小,没有一人不称是罗汉临凡,活佛下界。那些鼓乐之声,旌旗之色,盈街塞道。正是家家户外焚香火,处处门前献彩灯。人们送长老他们走了许远方才回去。他们四人离开州城西去,这一去顿脱群思,潜心正果。
才是:无虑无忧来佛界,诚心诚意上雷音。